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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躺在院子裡的搖椅上,吹著晚風黯然神傷時,我內心非常感動,他一定在思考自己可以為百姓們做些什麼。

  他沉默一會兒對我說:「祖父這些年,征邊境,肅吏治,手段殘酷,何嘗不是為天下計,為子孫計?人人畏他怕他,在他纏綿病榻時,卻沒有一個人真正關心他。」

  然後他問我:「柱子,你覺得我孝順嗎?」

  我沒想到他在思考如此沉重的問題。

  感動變成了心疼,我心疼地凝視著他。

  他沉重地搖搖頭,自我否定:「不孝。真正的孝順應該是站在祖父的立場為他思考,比如祖父的心愿是什麼?是抱一個曾孫。而我至今沒能讓他如願,我實在罪莫大焉!」

  然後他嚴肅地看向我,問我難道不應該跟他一起補償祖父嗎?比如今天晚上就補償。

  我起身就走了。

  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名義上我們正在守陵,魏業昭當然不敢真的給祖父補償出一個曾孫。但由於此人前期對房中術的苦心鑽研,此刻正好學以致用,因此夜裡的魏業昭,可以說巧言令色,詭計多端。

  在臨濠的日子過得飛快,入秋之後,天氣轉涼,月光也越發清亮。

  我們躺在簡陋的木床上,隔著紗帳看如水的月光,四周是那麼的寧靜。

  這時屋子一角突然傳來了蛐蛐兒的鳴叫,我驚喜地轉頭去看魏業昭。

  魏業昭單枕著手臂,表情卻很淡然。

  他低聲自語道:「…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戶,十月蟋蟀入我床下…」

  他說:「民勞於稼穡,而生於陋室,衣食無多,而荷天下之重。」

  我看到他眼裡的淚光。

  我對這樣的日子其實非常眷戀,但沒過多久,我們就不得不離開臨濠。

  第10章

  那天,我們正在做秋天的第一頓餃子。

  我在包餃子,魏業昭在擀餃子皮,院子裡突然多出個人。

  魏業昭眼疾手快,一根擀麵杖「咻」就丟了過去。

  「有賊!」

  那賊大約被打懵了,不跑不逃,捂住額頭的大包,立在原地與我夫妻面面相覷。

  魏業昭冷冷道:「柱子,去把鐵鍬給我拿來!」

  我小心翼翼往鐵鍬處挪動時,那賊猛地跪下,對我們開了口:「殿下!陛下急詔!」

  與此同時,四面八方的角落裡鑽出了許多人,他們一起跪在地上,喚我們「殿下,娘娘。」

  根據這些人的解釋,他們就是傳說中神秘莫測的暗衛,奉先帝之命在暗中保護我們,從我們到臨濠的第一天,他們就每日潛伏在各個角落,既不能讓我們發現,又不能離我們太遠,有特別盡忠職守的,甚至躺在我們床底下近身保護過十天。

  我和魏業昭聽到這些後沉默了很久,魏業昭關懷了這位盡忠職守的暗衛,問他的身體狀況如何?有沒有失聰等身體缺陷?

  但很快我們就沒心思計較這些細枝末節,因為暗衛們帶來一個不幸的消息,我的公公,當今永穆陛下,突發重疾,危在旦夕,魏業昭必須馬上回京。

  我們連夜啟程。

  在走之前,魏業昭留下了一個暗衛,安排了一些事情。

  他希望把我們居住的這個屋子改造為學堂,讓暗衛想辦法請一位夫子,繼續教孩子們識字。

  他還想把我們的牛送給鄰地的老伯,並囑咐一定要告訴老伯,給這頭牛找一個媳婦。

  然後我們就離開了臨濠。

  不同於來時坐在車上的悠閒,這回我們騎著快馬,一路朝南安疾馳。

  但壞消息卻接踵而至。

  先是在途中得知陛下駕崩了,魏業昭勒馬停了一會兒,坐在他懷中的我,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動以及臉龐滑落的淚水。

  緊接著在即將抵達京城時,又聽說北邊的寧王謀反了。

  寧王是洪德陛下的二兒子,我公公永穆陛下的親弟弟,即魏業昭的親二叔。

  與我公公偏重於文化修養不同,二叔他是個馬背英雄。在他很小的時候,就跟著父親上過戰場,當魏業昭還在穿開襠褲的時候,他就為大昭立下了赫赫戰功。

  即便如此,二叔卻沒有繼承皇位的可能性。

  前有大哥,後有大侄子,咱二叔心頭憋屈。

  因此在大哥駕崩後,他決定起兵謀反。

  每個謀反者都會經歷一番激烈的心理鬥爭,因為沒有誰真的想謀反,畢竟謀反相當麻煩,而且顯得很不禮貌。

  二叔顯然不希望別人說他不禮貌,於是他想到了一個名正言順的法子。

  這個法子就是直接進京即位。

  寧王打著「奉詔即位」的旗號,帶著八萬兵馬直接入京。

  奉詔,說的是奉洪德陛下的遺詔。

  寧王非常悲痛地宣稱,在父親去世之前,給自己留了一封密詔,說皇太孫魏業昭不堪大位,讓他在兄長駕崩之後,接位成為皇帝。

  之所以會以密詔的形式給他,是因為洪德陛下對自己的長子和長孫的仁慈,並且考慮到廢儲對國朝的震動,沒有直接廢掉太孫的位置,所以安排魏業昭遠離朝堂去守皇陵。

  然後他對洪德陛下為什麼會對魏業昭非常失望進行了一系列闡釋:

  首先,玩物喪志:愛鬥蛐蛐兒;

  其次,生活奢侈:吃餃子只吃餃子皮;

  最關鍵的因素是,魏業昭沒有生育能力。

  這是非常有跡可循的。

  在魏業昭還是皇太孫時:

  第一,新婚期間,太孫妃,也就是我,就開始積極準備壯陽補品,而太孫本人也努力鑽研房中之術;

  第二,魏業昭和我成婚至今無孕,有過一次大型御前會診,會診結果不得而知,但此後洪德陛下就病情惡化,顯然受到了刺激;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魏業昭拒絕了皇帝賜女人,一個血氣方剛的少年拒絕要女人,這本身就是件值得推敲的事情。

  魏業昭沒有生育能力,意味著永穆陛下這一支徹底絕後了,因為只有他這麼一個兒子,那麼洪德陛下授意二房來接手江山就顯得合情合理。

  寧王的說辭有鼻子有眼,連魏業昭本人在聽到之後,也不禁陷入了自我懷疑,祖父是否真的對他很不滿意?直到聽說他沒有生育能力。

  我以為魏業昭會暴跳如雷,結果他十分平靜,只是看向我的眼神中透出一股餓狼般的兇狠。

  回到京城後,魏業昭冷靜處理了陛下的喪事,又匆忙接下了皇位,緊鑼密鼓地開展了抵抗寧王的戰略部署,並且他做了一個重要的決定,他要親自去前線。

  我和我的婆婆非常擔憂,因為寧王本人駐守邊關多年,有豐富的實戰經驗,而魏業昭除了小時候打過幾次雪仗,幾乎沒有任何戰鬥經驗。並且寧王率領的軍隊,大多身經百戰,更可怕的是,這當中還有一支全由蒙古人組建的強悍之師,朵顏三衛。

  魏業昭向我們解釋說,他並非好大喜功,而是因為二叔這些年累積的威望,會讓很多人首鼠兩端保持觀望,不能堅定統一立場,他必須拿出勇氣,才能凝聚人心,早些結束這場自私的權力鬥爭,避免牽連更多無辜的士兵和百姓。

  因此魏業昭義無反顧地奔赴了戰場。

  而此刻的我,除了為出征的丈夫憂心,還承擔著另外的悲痛。

  在我們回京時,我得到了一個消息,我的父親李康,墜河而亡。

  這件事與寧王有很大的關係。

  寧王其實早有預謀,他在京城乃至宮中都布置了眼線,密切掌握陛下的動靜,因此當我公公病情危急時,他立馬開展了計劃。

  他的計劃其實有並行的兩條:

  一,「奉詔入京」;

  二,綁架魏業昭。

  倘若能夠順利綁架魏業昭,讓魏業昭主動讓出皇位,那麼一切皆大歡喜,他「奉詔入京」也會相當順利;而魏業昭如果不願意,他就會讓魏業昭「含愧自盡」。

  而魏業昭和我,當時應該在守皇陵,皇陵雖有守軍,但人數不多,綁架起來雖有難度,如果智取也不是絕對不可。

  寧王智取的關鍵,就是派遣一支秘密小分隊,率先綁架了彭城伯。

  要對魏業昭實施綁架,首先要順利見到他,但任何人要求面見魏業昭,都可能引起這個小機靈鬼的懷疑,倘若他的親外祖父去,他不但不會懷疑,可能還以為有重要的事情。

  於是可憐的外祖父在茅廁里與老年便秘奮戰之時,不幸被綁。

  讓小分隊意外的是,他們趁黑挾持彭城伯到達皇陵後,原本昏迷在轎子裡的老人突然清醒,並不顧生命危險地大聲呼喊。

  「有反賊!來人啊!」

  小分隊手忙腳亂地制服了他,這時卻突然憑空冒出個人,驚訝地喚道:「伯常兄!」

  這個人正是我的父親李康。

  第11章

  在我成為太孫妃的同時,我的父親李康也得到了朝廷的重用,命他帶著永城百姓,去參與皇陵的修建工程。<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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