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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野覺得很刺眼。

  他的臉頰似乎也比周野印象中小了一寸,下顎線愈發鋒利起來。眼前的人的確是一副中年精英該有的模樣,只是周野卻看不見周池身上原本應有的那股意氣風發。

  「好久不見。」

  「嗯,好久不見。」明明周池離周野還有些距離,但他的氣息好像隨時都能侵略自己。周野嗓子眼有些發澀,「你,來出差?」

  周池正欲答話,原本離去的店員又半途而返。在著實尷尬的氣氛下,她還是硬著頭皮朝周池說,「周先生,不好意思。我剛才忘記告訴您,下周末老闆帶著大傢伙兒出去旅遊。到周二才會正常營業。您別跑空啦~」

  說完,她又露出一絲窘迫的笑意後才疾步離去。

  「出差,爸媽,讓我順便看你。」

  「哦,我都好。」周野也朝他扯出一個微笑,竭力證明自己過得還算不錯。他不知道還要和周池說些什麼,只是自顧自地往公寓走去。

  周野居住的公寓樓設計有些獨特,大門建在二樓。每次回家都需要從兩側的樓梯上去,先到達中間的休息平台,再往上走幾階台階才能抵達。

  周池亦步亦趨跟在周野身後,等周野在休息平台停了下來。

  「不請我上去坐坐?」周池問得很輕,他的眼神同樣平靜。

  「不了吧。」周野下意識地說,又略覺不妥地補充道,「很亂。」

  周野兩手搭在半高的牆上,十指纏在一起。他背對著周池,微微回首,「你的手臂,風濕,好了嗎?」

  「……嗯,好了。你呢?好嗎?你看起來胖了一點。」

  周野稍稍轉身,臉上閃過一絲釋然。換做以前,他會佯裝嗔怒說自己是因為生病吃藥才胖的。

  「很好。顧雁給我的分紅夠我好幾年都不用上班了。我現在每天悠閒自樂,樂不思蜀。」

  說完,周野又回頭凝望高懸的明月。

  四周倏忽便靜了下來,只有枝繁葉茂的樹在周池心底搖搖欲墜。周池沒再說話,他其實也不知道能說什麼。

  他沒想過遇見周野。

  今天的月亮是明黃的,偶有的一兩縷雲彩也被風頃刻捲走。只是風裡夾雜的濕潤水汽令周池的眼睛也即將蒙上一層水霧。明黃的月光傾瀉而下,又混合起遠處亮堂的燈光。兩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長,恰好倒映在身後的光滑牆壁上。

  只要再靠近一點,周池便能趁周野毫不留意的時候,悄悄親吻他的影子。

  然而最後,周池還是沒有這麼做。他只是在周野的身後,在他不經意時稍微抬起了手。遠處的白牆上已經觸碰到周野肩膀的手正微微顫動。

  周野的神思越發煩躁,他摸了摸短褲口袋,但摸索半天也找不到香菸。恍然間他想起自己穿的是傅澄心的衣服,那包還未拆封的細煙早就被泥水泡爛。

  「我真的挺好。」周野突如其來的回頭令周池慌亂地放下了手,他將手微微攥起。

  「我認識了新的朋友,也嘗試去做很多以前沒做過的有趣的事情。醫生說我恢復得也不錯,我甚至可以一兩個月才去複診都沒關係。」

  鍾醫生說要直面恐懼,周野重新抬眼凝視起眼前的人。他被月光映照得清冷而脆弱。

  「嗯。」

  又是這樣的令人找不到話題的回答。

  周野心中煩悶得很,他其實很想問,你是不是又偷偷來看過我?跟在醫院那時一樣?明明遺忘你已經令我精疲力竭,為什麼還要再三地出現在我眼前,卻一言不發?

  可周野說出口的卻是,「所以你不用再擔心我過得不好了,也可以給爸媽一個交代。儘管他們前段時間才回去。」

  「我,我只是出差。」

  「沒關係,都沒關係。你看,我真的都走出來了。你在別的城市也過得不錯,除夕夜都還有朋友陪伴。不是也早就,走出來了嗎?」

  周池看了眼周野,那件與他十分不相稱的衣服被風吹得鼓起。那張以往總是蒼白的臉上而今也能時不時泛起紅漪。

  今晚的月色很美,差點在他掌心消逝的流光,至少能將光彩映照在旁人身上。

  一朵鳳凰花被風吹落,盛開在周池的腳邊。

  隔了很久,周池才喃喃低語,「沒有別人陪伴,不過你說的也對,我們都走出來了。」

  周池沒有跟周野說再見的必要,不等周野回頭便悄然離去。

  晚風在周池身後吹拂,也和著周野的聲音在他耳畔呼嘯,「哥,別再特地來了。」

  周野不知道周池有沒有聽清他的話,因為周池沒有駐留,也沒有回頭。他看著周池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濃濃夜色里,終於還是蹲下身拾起那朵本不該掉落的花。

  他們之間的羈絆就像一枚青綠透徹的碎玉。無法修復的原因是,碎裂之聲猶然在耳,雙方都不再敢袒露自己的真心。

  沒有真心,因而沒有人去成就今夜的花好月圓。

  第60章

  星期一的午後熱風侵襲,烈日當空下的社區咖啡店門可羅雀。看著顧客寥寥無幾,女店員一門心思研究起店裡新到的咖啡機。不過店內的背景音樂過於催眠,漸漸地她竟也有些昏昏欲睡。

  門口風鈴兀然叮鈴作響,一身學生穿搭的男人裹挾一陣熱浪與蟬鳴走入店內。她猛地抖擻起精神,走到點餐區朝他彎下眉眼。

  對於眼前的男人,她依稀有幾分印象。畢竟昨晚才見過,還不超過二十四小時。

  「先生,請問您喝什麼?」

  周野掃了一遍菜單,「一杯冰美式,謝謝。」

  「好的,20元,我掃您~」

  男人付了款,卻不急著離開,她看著他站在原地朝咖啡店四處打量。

  「還有什麼需要幫您的嗎?」她問。

  周野慵懶地扭過頭,帶著漫不經心和眼中道不明的殷切。

  「我們昨天見過,你有印象嗎?」

  「……啊……有點兒~」她的臉頰泛起紅暈,雖然她並不認為眼前的人與她的交談,是出於對自己的興趣。

  「和你說話的人是我,一個朋友,我是想問問你,他常來你們店嗎?」話語別捏而唐突,周野隨即補充,「啊因為他說他最近喜歡上一家咖啡店的咖啡,卻又不說是哪家。我便想或許是你們的咖啡比較吸引人……」

  她此刻的笑容很勉強,理由並不高明卻看似合理。於是她勉為其難地回答,

  「那位先生的確算是我們的老主顧。頻繁的時候一周來一次,偶爾也半個月一個月這樣。」

  她將同事做好的美式放在餐盤內,端到男人面前。

  「他平常喝什麼?」周野沉默半晌,悠悠地又來一句。

  她怔愣了幾秒,想來周先生沒有特別愛喝哪一款。她時常見到他,但他也並非是來店裡專門品嘗一杯愜意咖啡的。他通常是坐在店內的角落,被一株巨大朱蕉遮擋半個身子。枝幹粗大、蕉葉茂盛的後面,他的無框眼鏡折射而出的細碎光芒只會停留在筆記本電腦上,或者玻璃窗外的公寓大樓前。

  「……他沒有什麼愛喝的。幾乎每一款都嘗試過了……」

  周野的手指握緊開始聚集細小水珠的杯壁,朝她道謝。熱浪又掠過她的肌膚。

  念想一旦生起,周遭的一切事物便隨之蠢蠢欲動。它不似大海洶湧澎拜,卻如江河奔流不息。

  只是今年木雅山腳下的積雪應該也已經融化了,他認為自己抵達過融雪的彼岸。

  星期二,蓉海來了一位不速之客,是將近一年未曾見面的鄭天擇。

  周野離開了彥也後,二人不再有利益往來,不過逢年過節時周野會多少陪鄭天擇閒聊幾句家常。

  鄭天擇難得來蓉海考察,周野自然需要盡地主之誼。

  只是令周野出乎意料的是,鄭天擇來時還帶了另一位自己生意上的朋友。周野並未在意。但瞧見二人一前一後走進包廂,他對身後的人總是一種似乎在哪裡見過的錯覺。

  就連鄭天擇介紹對方的名字,周野也不禁對「賀源」二字琢磨良久。

  三人入座後,鄭天擇保持一貫的派頭,舉起了酒杯,「周野,雖然你現在不做項目了,但這位賀總,你還是得認識認識。他可是咱們的貴人!」

  周野不明所以,眼神瞥向一旁不動聲色的賀源,還是朝他同樣舉起倒滿溫水的杯子,「鄭總,你是指?」

  鄭天擇抿了一口白酒,「你還記得去年咱們做得焦頭爛額的那個旅遊中心項目嗎?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原來是賀總找關係幫我們揪出評委里的內鬼。」

  「原來如此,那真得要謝謝賀總了。」鄭天擇的回答並沒有令周野理清千頭萬緒,他還是禮貌道謝。

  「你不知道?要謝還是謝謝你哥吧,小周總。」

  賀源慢慢悠悠響起的聲音令周野倍感熟悉,他陡然回憶起許久以前在明心居的場面。

  「什麼意思?」鄭天擇臉上浮現幾分好奇。

  「鄭總不知道小周總的哥哥是卓世的周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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