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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野清清嗓子,「我需要你陪?」

  「那就當你陪我行吧?」說完便起身拍了拍周野肩頭。

  周野眉心緊蹙,將傅澄心幾欲搭上他肩膀的手推下去,起先心中升起的一點同情霎時不見蹤影。

  「傅澄心,你心理哪裡有問題?」

  其實傅澄心預約的時間還差幾分鐘便到了,此刻他有些心急,腳步並未停止。

  「沒問題啊!」

  「那你看什麼醫生?」其實周野並不想等他,但傅澄心邊答邊走,出於禮貌他還是隨著對方回到了診所大廳。

  周野的聲音消散在傅澄心腦後。

  周野見對方走進鍾醫生的診室。他的眼皮止不住抖動,真的有這麼湊巧?

  診所大廳淡藍色的牆面懸掛一面金黃的時鐘,與常規醫院的電子鐘擺十分不同,這面時鐘顯得極為老式又獨特。也與設施新穎、氛圍的診所稍顯格格不入。

  周野並未等待太久,他的思緒還沒來得及完全放空。傅澄心從診室出來時,周野甚至對於自己的問診時間是否太長而產生懷疑。

  傅澄心原本陰鬱的臉在瞥見周野的瞬間轉而變為一副固有的懶散。他的嘴角掛上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朝周野喊,「野哥,久等了~走吧,我請你吃大餐~」

  對方的氣息又一次靠近周野,周野不自覺地再度將距離拉開半分。他覺得眼前這個直男學弟平日裡或許大大咧咧習慣了,明知他的性向,卻不懂得與自己保持禮貌的社交距離。

  二人一前一後走出診所,周野先開了口,「傅澄心,原來你的心理醫生也是鍾醫生嗎?」

  「是嗎?你的也是?」傅澄心回頭。

  「嗯,所以我們還算是真的有緣分吧。也算是病友了。」

  傅澄心的右肩半挎著一個書包,他拉緊肩帶,肩膀往上抬了抬。

  「嘖,是有緣分,但不是病友。」

  「?」

  「你不是問我看什麼醫生嗎?」傅澄心轉頭看了眼周野,狡黠的光透了出來,「我就是來,只看醫生。」

  周野的嘴唇微微翕動,半晌也吐不出一個字。

  「你跟鍾醫生熟嗎?認識很久了嗎?是朋友嗎?」

  「……也熟,也不熟。認識很久,但不算是很熟的朋友。」

  周野看著傅澄心的眼睛忽然就露出異樣的光彩,「野哥,今天遇見你我就知道,你是我從天而降的親哥!」

  ……周野不禁闔上了眼睛,他將傅澄心含糊的話語在腦中過了一遍,不禁得出一個可怕的結論。

  「所以,你沒病,但是為了見鍾醫生假裝有病,所以……你是,看上了鍾醫生?」

  傅澄心步伐鬆散,轉過身後退著走路。臉上散漫的表情全然無蹤,他朝周野抬起下巴重重點了點。

  「可你不是直男?」

  「我說過嗎?」

  「可,可鍾醫生是直男啊!他一年前才和美國的女友分手!」

  傅澄心猛地停住了步伐,望著周野的眼神逐漸認真起來,尖銳的占有欲從眼底蔓延而出。這個與周野相處不過僅僅幾個小時的人,儘管總是在周野面前將自己隨意剖開,顯得坦蕩得很。可周野確實還是看不透,也不在意能否看透。

  「直男就更有意思了。」

  周野沒來由的一陣寒顫。

  他還記得鍾醫生與自己偶而來的得閒飲茶時,對方也會在不經意時露出一絲黯然失色。然而,此時眼前的人又因鍾樂瑛流露出令一副截然不同的神采。

  脫離出自己的肉身,周野才發現原來世間的人,都有自己的一腔孤勇與求而不得。

  第59章

  「所以~你就打算和你那個哥哥徹底分手了?」傅澄心整個人都窩進周野公寓的沙發里,兩隻修長的腿翹上沙發扶手,完全不把自己當外人。

  距離他們在蓉海的初次相逢已經過去了整整四月。

  蓉海燥熱的天氣使得傅澄心在空調底下還要將白T領口往下拽上幾下。周野看在眼底,將溫度又往下調了幾度,順便翻了一個白眼。

  「當然。」

  如果不是早知傅澄心心有所屬,周野恐怕要開始懷疑他接近自己的真實目的。

  因為這個人對自己的感情經歷表現出十分濃厚的興趣。並且總是以他知曉對方喜歡鍾醫生這個秘密為由,每次見面軟磨硬泡非要打聽其中的細枝末節。

  「沒關係野哥,你家的故事還是比《雷雨》遜色很多。」周野聽完一把搶過傅澄心還將吸管抿在口中的汽水瓶。

  「誒誒,別!跟你開玩笑你還真生氣?」

  吸管里殘餘的液體飛濺而出,在傅澄心的白衣上瞬間暈染出幾個橙黃的圓點。他的腹部頓感絲絲冰涼,等將汽水奪回,才往下瞅了眼衣服,心想還挺好看。

  他繼續方才的話題,「不過既然都解釋清楚了,為啥你還要分開?」

  周野微微嘆了一口氣,怎麼似乎每個知道實情的人都問這樣的問題。

  當然是因為各種各樣的緣由,歸根結底心中還有一股自己都不願承認的無名怒火。

  「你管呢?整天不上課來我這裡蹭飯。」

  「喂!明明是我趁著沒課的時間來幫你做飯好嗎?你中午吃的不是挺爽的嗎?」

  周野一陣語塞,只是仍舊不想服軟,「你周末可別來了。」

  說到周末,傅澄心猛地想起什麼,連忙打開了手機訂票APP。

  「野哥,周末的音樂節,要不要去?」

  「就你跟我?」

  「當然不是,我想約鍾醫生。你幫我問他,就說你要去。」

  ……

  周野很想告訴傅澄心,這么小心翼翼地追人,就算對方心如明鏡,但只要不拆穿,你就一輩子都追不到。

  然而,他還是在自己問診結束後,幫傅澄心問了鍾樂瑛的時間安排。鍾醫生看了眼自己的行程,倒是答應得爽快。

  音樂節當天,傅澄心發消息提醒周野記得多帶一套衣服。周野問他原因,他只說帶上就對了。

  傅澄心不說清楚理由,周野就沒帶,音樂節還帶什麼衣服。

  可正當傅澄心難得開車順道接上周野後,鍾樂瑛的消息出現在周野手機里。鍾醫生直言自己家裡臨時有事去不了,祝他和傅澄心玩得開心,下次請他們吃飯。

  周野將手機的信息頁面在傅澄心眼前稍微晃了晃,傅澄心瞥上一眼便自顧自地繼續開車。

  周野無奈抿了下嘴,心裡好似比傅澄心還要失落。

  到了音樂節現場,放眼望去遍地泥濘。周野後來才明白,為什麼要多帶一套衣服。

  已經二十八歲的周野想,自己已經很老了嗎?音樂節為什麼要搞這種泥地?而當他被傅澄心推入泥潭時,他心裡第一時間居然不是發火,而是連連感到慶幸。

  幸好天仙一樣的鐘醫生沒來。

  這樣的慶幸一直持續到傅澄心心虛地掏出多的一套衣服給他,他懵懵地接到手上。聽見傅澄心口中念念有詞,原本是給鍾樂瑛準備的,只是最後套在他的身上。

  周野在此刻終於意識到,原來人氣急敗壞時,是真的會笑出聲的。

  回去的路上,周野穿著異常寬鬆的T恤,感覺皮下生風,一句話都不想和傅澄心說。

  臨到公寓樓下,周野推開車門便要離開。而傅澄心快速地下車鎖門,在周野身後嬉皮笑臉喊,「野哥,我渴了想上去喝水。」

  周野拳頭都快要捏緊,實在不想傅澄心去家裡。他便想著去公寓正對著十米不到的咖啡店要杯滾燙的白開水潑給他。抬眼卻瞧見咖啡店的大門正站著一男一女。

  年輕的女店員正在鎖門,與男人相談甚歡。

  只是男人似乎沒有與她聊天的興致,緘默地佇立在咖啡店門口。不遠處那棵在晚風裡搖曳的鳳凰木一片火紅,襯得他稍顯寂寥了些。

  周野認得出,那是很久不見的周池。

  周野能回憶起最後一次見他時,寒冷還在入侵他的每寸肌膚。而今,周野同樣在盛夏被周池驚出一身冷汗。

  「野哥?」傅澄心看了眼怔愣的周野,又隨著他呆滯的目光望去。他的眼睛一轉,眼前難得一見的畫面盡收眼底。於是他主動貼緊周野,將手微扶在他的腰側。腰部傳來的溫度令周野下意識往下一看,右手抬起正欲掙脫,卻瞧見傅澄心玩味的眼神中又摻雜幾分認真。

  「我走了哦,下次請我喝超過二十塊的奶茶。」

  傅澄心像一陣疾風,還不等周野作何回應便早已離去。

  周野的目光還望著前方,女店員已經離開,夏夜的微風不時便吹動起兩人之間那棵巨大的鳳凰木。

  離得不算很遠,但周野看不清周池的臉。

  他再三思索要不要當做沒有認出對方,轉身回家。然而他躊躇半晌,是周池先挪動步伐朝他走來。

  僅僅只是大半年不見,三十四歲的周池看起來卻蒼老了許多。

  他的頭髮還是用髮膠固定在耳後,沒有一縷垂落下來,去擾亂那張精緻而凌厲的臉。但遠處投射而來的燈光打在他的顱頂,周野看見那些髮絲中似乎多了幾絲閃著螢光的灰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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