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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野的手想要去抓一抹香氣,一次次展開再握緊,能摩挲到的,只有那些細碎的玻璃。

  手被抬起來後,許駱譽才來得及仔細打量這隻手掌,掌心裡全是細碎又尖銳的玻璃渣,周野身上香得令人窒息。他意識到,自己握住的不是周野的手腕,更像是一枝幹枯的樹幹。

  「周野,三分愛自己!我原以為我告訴過你,你假裝聽不懂,但也稍微聽進去一點!」

  「你和周池分手了?對不對?!」許駱譽渾身都被氣得發抖,但他不敢使出太大力氣抓緊周野,他怕自己力氣太大,枯枝隨時都有可能被折斷。

  於是,周野輕易便掙脫了。

  「你說什麼?我聽不明白。」

  倘若換一個人,不是周野的話,許駱譽都會一拳打到他的顴骨上。直到現在眼前這個人都還是裝傻充愣,他明明滿臉寫的都是「救我」。然而許駱譽根本救不了他,他嘆了口氣,只好勸說:

  「好,但你……你不為自己,也,也想想你爸媽吧。你說你聽不明白我以前說的話,那我現在對你說『振作起來,好好生活』這樣你能聽明白嗎?能聽得進去嗎?」

  「許駱譽,你的關心我收到了。我也在好好生活。」

  「你的好好生活就是把自己搞成這樣?!」許駱譽當下又控制不住,拽緊了他的手。

  這一次比方才用力一些,周野拼命掙脫,才逃離他的桎梏。

  「我馬上就要回我爸媽家裡了,你真的不用擔心。」話音剛落,徐若晴的電話正好打了過來。

  周野開啟擴音,聽到母親問她幾點到家裡,他望著許駱譽憤懣不已的眼神,悠悠地說,「馬上回來。」

  「看見了嗎?我媽讓我現在回家。你,你也回去吧,駱譽。中秋了。」周野心臟發酸,他很是不忍。

  「你讓我幫你先包紮一下。」

  或許是這樣的動作太曖昧,周野連連搖頭說不用。自己是不小心弄傷的,會處理好傷口,讓他不必太過擔心。

  恍然間,二人好像都沒有什麼可說的了。許駱譽對周野說中秋快樂,周野扯出一個淡淡的笑關上了門。

  15樓的高度,許駱譽沒有坐電梯,他從消防樓梯一層層往下走去。每下一層台階,心就不自覺往下墜緊一分。

  他還是忍不住,在走出大門的那一刻,問顧雁要來周池的手機號碼。

  顧雁當下只覺心中一頓,但二人就好似心照不宣,誰也沒有多問,誰也沒有多說半句。

  已經過了草長鶯飛的季節,微風卻仍舊掠得草地涌動出一簇簇波浪。周池盯著遠處碧綠的海出神,全然忘記助理齊悅禮方才告知下午約好醫生複診的事。

  手機鈴聲重複了許多遍,周池思緒迴轉,看了一眼屏幕。是一個蓉海的陌生號碼,半晌,周池才緩緩接起。

  「周池,我是許駱譽,你弟弟的朋友。」

  周池呼出一股熱氣,眉間不禁微動,好像自己又聞到一絲令人生厭的酒氣。

  「你不用說話,聽著就好。你弟的狀態很,糟糕。我不知道你家裡人會不會跟你說起他現在的身體狀況。但我今天見到已經很久不見的他,我甚至不敢相信他怎麼能變成這樣?周池,你見過那種沒有求生意志的眼神嗎?」

  「呼——我不管你們之間有什麼糾葛。你喜歡他也好,不喜歡他也好。但我曾經喜歡過你弟弟,所以我不想他有事。我知道他一直以來都只喜歡你,所以我想或許你勸勸他,或者,這個時候善意地騙騙他,比什麼都好……不管怎樣,他都還是你弟不是嗎?」

  ——嗡

  是榆城香積寺的鐘聲震耳欲聾,許駱譽還在說些什麼,周池一句話也聽不清。

  他只是急急忙忙掛斷電話,又給徐若晴打去,「周野回家了嗎?」

  徐若晴瞳孔放大幾分,心下一緊,「嗯,剛,剛到家裡。」

  周池的手臂隱隱作痛,但他的心臟終於鬆緩一寸。他隨即讓助理訂了一張最早到烏清的機票,齊悅禮有些為難,「李主任的號很難約的,不然複診後再回去吧?」

  「先訂,其他的再說。」

  他錯了嗎?

  他是不是又錯了?

  周池死死盯著錶盤里不停轉動的指針,趕回烏清前後只需要兩個小時的路程。

  那時他們正在吃晚餐,門口悄悄看一眼,應該就可以了吧。

  第51章

  起初,所有人都認為這只是一個濃雲密布的月圓中秋。

  周野將隨意包紮的左手藏進休閒褲口袋裡,望著一臉驚愕的周恒生,又侷促地將手往口袋深處伸了伸。

  周恒生愣神良久,才退後半步讓周野進屋。

  周野被盯得有些發懵,他不禁上下打量了自己片刻。除了已經藏匿好的左手,他自認自己並沒有什麼不妥之處。

  可是當他抬眼一瞧,徐若晴站在廚房門口也用和周恒生同樣的眼神看他。他皺起了眉頭,一點兒也不喜歡這樣的目光,好像自己此刻是什麼招人可憐的動物一樣。

  於是三人皆是默不作聲,只留高壓鍋在廚房呲呲作響。

  最終還是周恒生先緩和了氣氛,他輕輕拍了拍周野的肩頭,眉間又不自覺地鎖緊,不過很快便展露出一個和平常無異的笑容,「你小子,出去玩了這麼久,怎麼……」

  周恒生心中似有千千結,他原本想如往常一般和周野逗笑,但面對愈發消瘦的兒子,他如鯁在喉實在說不下去了。徐若晴適時地扭過頭躲進廚房後面的陽台,她的淚珠一顆顆滾落,全然不受控制,只好雙手死死捂住口鼻,不敢發出一絲微弱的嗚咽聲。

  廚房傳來母親做的醬牛肉香味,這是周野以前最喜愛的。他看著面頰微紅的徐若晴終於出來,提著氣大聲稱讚母親在自己不在御景的這一個月,把家裡幫忙打掃得很是乾淨。

  徐若晴不自然地勾了勾散落兩側的髮絲,有些無所適從。

  「爸媽,周池過節也不回來嗎?」

  無地自容的徐若晴此時更顯窘迫,她雙手微顫,將原本放置妥當的椅子又抬起來往大理石桌邊靠近幾分。

  「你哥說太遠了,懶得跑。過年,他就會回來。」周恒生接過話來。

  「哦……過年,那還挺久。」

  周野握緊了左手,傷口酥酥麻麻的,像是馬上就要長出新肉,他感覺不到疼痛。

  「也,很快了。小野,你不跟爸媽說下旅遊哪裡好玩兒?我打算過段時間也帶你媽出去走走。」周恒生換了個他認為不那麼容易出錯的話題。

  「嗯,等下再說吧。我昨晚沒睡好,先去躺一會兒。吃飯再叫我。」

  說完,周野沒瞧二人的反應,自顧自往臥室走去。

  窗外陰風颯颯,吹得老舊小區的玻璃窗戶砰砰欲裂。周野終於可以將左手從口袋中拿出,他又換隻手把窗戶關得嚴絲合縫。

  其實也不算很困,只是他的腦中一片茫然,回答每一句話都要耗費自己極大的精力。更別提在父母沉默時,自己還要想法設法尋找話題。

  他又一次抬眼瞧了瞧眼前的子母床,這麼多年過去居然仍舊結實得很。他想起曾經的自己像個蒼蠅,從下床粘著周池到了上鋪,又追到周池私人的房間,私密的家。真的有些令他不禁發笑。他又記起自己還鬼鬼祟祟割走一頁周池寫的字帖,那張薄如蟬翼的廢紙又被他當做寶貝做成畫框,在蓉海的公司陪伴他多年,最後又被他小心翼翼粘回字帖里。

  某天深夜,他也想起過這件事,並且驕傲得根本睡不著覺。如果當時不是周池已然入睡,他恨不得立馬叫上周池和他一起回綠洲看看他的傑作。

  他錯過了那一次,後來他就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周池永遠也不會知道,即使某天周池知道了,可能也只是會笑話他的荒唐。

  周野又嗤笑一聲,他呆呆坐在徐若晴新鋪好的床單上,除了她常用的洗衣液香味外,還有一股陽光下暴曬的塵蟎味。

  周野將臉埋進枕頭裡,深深吸進一口。

  他不知道徐若晴這次是不是忘了,他明明基本不睡下鋪,然而這一次上鋪居然沒有像以往那樣鋪好床單。不過也沒關係,睡不睡周池的上鋪,對周野而言已經不那麼重要了。

  明明是中秋,居然烏雲漫天。他斜著頭望向窗外,一點光暈都沒有。

  明明是中秋,該是團圓的日子。

  是他這個和家裡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人,阻攔了原本的一家三口團聚。

  如果不是他,周池不會孤身一人離開熟悉的環境去到千里之外。

  而他居然還要在這個家裡,心安理得地代替周池享受父母之愛。

  周野的呼吸倏而變得急促起來,他疾步跑到衣櫥前,拉開櫃門將壓在最低端的睡衣掏出。

  幾個月不見的陳舊睡衣再一次搭在周野的臉頰上,他終於漸漸平復下來。原本沒有的睡意在現下乍然來襲。

  夢不過還是那幾個夢。

  周野一點驚懼的感覺都沒有。被束縛,被浸透,被遏制呼吸,對他而言實在是駕輕就熟,這仿佛已經是夜深人靜時必不可少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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