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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的時候,蓮心頭上佩戴的雪柳因為動作搖晃,慢一拍離去,掀起一陣馥郁的香風。

  「好了,現在感覺好多了...」

  而蓮心自言自語著喃喃,深呼吸幾下,在辛贛因為她的突然襲擊而發怔,還沒來得及惱火之前,便一鼓作氣,將話一股腦都傾瀉似的說了出來。

  「我原本在的世界,是千年後的世界。它依託於這裡而存在,卻和這裡並不一樣。」

  蓮心深深呼吸一下,才艱難地繼續道,「方才你說我研讀佛法,確實不算全錯。在來這裡之前,我從不篤信佛祖,但來到這裡,得到這些,我不能不相信...一切有為法,就是這樣神奇。」

  話音落下。

  明明身旁都是人們嘈雜的笑吵聲、火花呲呲聲,以及搖著鈴鐺跳舞擊鼓的喧鬧聲,可兩個人之間卻如此安靜。

  蓮心熬不住,忍不住抬頭去看辛贛的神情。

  辛贛也看著她。

  半晌,他面上的神色說不清是信了還是沒信,只將蓮心亂了的額發別到耳後,輕聲問:「那麼,你來到這裡是自己的意願還是被迫。」

  安靜了許久,蓮心才艱難地張開乾澀的嘴唇:「...被迫。」

  辛贛的神情不像意外的樣子,「那你還能回去麼。」

  蓮心說:「不能。」

  「還想回去麼。」

  「......」

  於是辛贛就懂了。

  「這個。」

  他輕輕抬手,摸了下自己的嘴唇,「...也是因為你的世界和這裡不一樣麼。」

  蓮心便低了頭,心虛又小聲著:「...算是吧。三哥,我...」

  「我很想留在你身邊。但我害怕啊,在我的世界裡,我不需要依託於什麼水輪、風輪、空輪,我依託於我自己。但在這裡...」

  蓮心向四周看看,視線掃過的全是一家家的男女。

  貧家女人左抱稚子,右牽女兒,跟著前面一身輕鬆的夫君而去;

  滿身綾羅綢緞的娘子戴著幃帽左閃右躲,避開人們的胳膊和手的觸碰,小心緊隨前面的郎君;

  而街邊的歌姬則賣力地展現歌喉,起舞時一邊護著自己腰間裝滿賞錢的錢囊,一邊轉著圈避過無數隻手,穿過無數人的指點語言。

  「但在這裡,我如果嫁給一個人,我就不得不依託於另一個人而存在。」

  蓮心著急地握住他的手臂,「我從沒有把你當作『別人』,但這不是心裡如何想的問題,而是事實。事實就是這樣存在...」

  辛贛說:「我明白。」

  看見蓮心有些惶惑探究的眼神,他又重複一遍,「真的明白。」

  又是許久的沉默。

  蓮心抱著辛贛的手臂開始發抖時,辛贛也側過身來,另一隻手按在蓮心背上,輕拍了拍。

  幾乎像是個擁抱了。他的臉貼在蓮心的頭髮上,聞到幽幽的香氣。

  他低了頭,輕輕去聞蓮心頭髮間的香氣。

  就在這一個瞬間,一切的問題都有了答案。

  原來如此啊。

  人們的狂歡初歇,與他們同來的一行人坐在街邊小鋪中觀景。

  姜夔閒倚在鋪子門邊,低低吹簫,看著街上的如織人流,有人將壺燈高高懸起,掛到誰也碰不到的地方,叫它被吹得滴溜溜轉,水似的光潑灑遍了整條街。

  風將一切都吹得寒冷濕潤。

  「我捨不得你...」

  蓮心的鼻尖都被凍紅了,將頭靠在辛贛的胳膊上,心裡有種撕裂般的痛苦,小聲祈求他,「能不能不要放棄我,我也在試著克服呢...」

  辛贛沉默著,用手指擦淨她臉上的眼淚。

  「哥哥也捨不得你。」

  他說,「你一直以來,都知道的吧。」

  蓮心抽噎得說不出話,只能靠在他手臂上顫抖著用力點頭。

  「那就沒事了。」

  辛贛嘆了口氣,收緊了懷抱,他的下巴抵在蓮心頭頂,淡淡道,「你對抗不了世界,我也不行。就這樣繼續下去吧。」

  ...

  這個夜晚很長很長。

  當蓮心收拾好心情,和辛贛找到眾人所在的位置時,大家正在茶鋪里,齊齊看著辛棄疾在大街上的樣子。

  ——辛棄疾人已經徹底玩開了,跟著路邊的舞姬跳起舞來。

  他哈哈大笑,且舞且吟,放聲歌唱一首詞牌的調子。

  因為人傳人說出「辛帥正在此地作詞!」的消息越傳越廣,圍攏在這裡的人也越來越多。

  也許是因為舞蹈是最原始的語言,所以隨著時間推移,最開始還只有辛棄疾和寥寥幾個舞姬的身影在燈下光影忽閃,到了兩盞茶後,里圈離辛棄疾近的人也跳起胡旋舞來。

  直至花燈越點越多,起舞的範圍也越擴越大。

  從一處攤子前,到三家酒樓,再到一條街,能聽見辛棄疾穿雲裂石的高歌聲的人都情不自禁隨眾人而動。

  辛棄疾放聲大笑,擊鼓歌唱。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③...」

  蓮心也跟著人群,圍著辛棄疾轉圈跳。

  就像太陽周圍的月亮一樣,她繞著辛棄疾輪轉著,大約隔一炷香經過辛贛一次。

  每次經過,她都笑著和他對視。

  那種笑盈盈的、露水一樣清澈的快樂,叫辛贛也情不自禁笑起來,托著下巴,回看向她。

  一切都忽然順心遂意了起來。

  蓮心滿心的快樂,隨著震撼天地的鼓聲、樂聲、歌唱聲愈發賣力地轉動起身子來。

  方才有人發現李月仙出去許久還沒有回來,姜夔怕是她被人流擋住了,便與眾人說一聲,起身去尋。

  而事實也確實如他所料,當他尋遍了小巷子,終於在最後一條能避開歡樂的人群而不受擠的暗巷裡見到李月仙頭上所戴的那隻顯眼的金蛾時,便不禁笑了:「知道你有錢,也不必這麼怕我們給擠掉吧?好了,你出來這麼久,大家都很擔心你。我給你保管著頭飾,咱們從小路回茶鋪。」

  李月仙也看見他了,唉聲嘆氣地起身:「生意最近不好做嘛...我夫君虧了多少錢了,節約些首飾錢總沒有錯...」說到這裡長嘆一聲,便不再繼續說了。

  只揮手:「走,走,多虧有你呀,堯章。」

  姜夔便只笑了笑,沒再多說,提著她的胳膊將她拎起來,便並肩向暗巷外走去。

  暗巷裡沒什麼光,和外面璀璨輝煌的樣子幾乎是兩個世界。

  李月仙仿佛有些害怕黑,胳膊在抖,姜夔離得近,貼著胳膊感覺到了。

  想了想,便繼續方才的話題,笑道:「你也該學學辛公。人家陷入低谷里,照舊有出來玩的心情。你賠了多少錢,日後又不是賺不回來了,這麼頹喪是做什麼呢。」

  李月仙果然笑了,笑啐一口:「誰頹喪了。」

  「辛公和蓮心他們想的是國家大事,我那點愁緒確實是不敢比。頂多也就和姜郎君你差不多吧!」

  「近墨者黑」這話再對沒有了,李月仙原本規行矩步的脾氣,和蓮心待得久了,都學會了擠兌人。

  姜夔無奈而笑,聽李月仙說完:「不信你自己想想,堯章,你方才的愁緒是什麼?」

  「我方才的愁緒,是李家姐姐怎麼去得這麼久,還是不回來,叫大家掛心。」

  巷子裡路不平整,又常有貧寒人家在這裡堆垃圾。

  李月仙出身高不知道,姜夔卻很清楚,在黑暗中一直注意著,隨口和李月仙斗一句嘴後,此時見前面有塊擋路的箱子,便拉一下她袖子,便叫她走在自己身後,「你前頭有東西,走這邊。留神別撞了腳。」

  李月仙被他扯到了身後,也許是專心看路,便沒再說話。

  許久,在姜夔左顧右盼朝巷子口外瞧去:「三郎方才說給我掛一盞蛙燈在茶鋪門口的旗幡上當作標識,怎麼現下卻找不見了呢...」時,李月仙終於說話了。

  「說是掛蛙燈,你卻是個坐井觀天的青蛙——這裡太暗,視角又小,得出去才好看清楚。快走,快走。」

  前面馬上要到巷子口了,李月仙在後頭推著姜夔,兩人便都笑了。

  就在姜夔還要再說些別的玩笑時,身後的李月仙又說話了。

  她的語氣很輕鬆,「方才我沒回去,是因為外面的世界太漂亮了,我一時貪看住了,所以才迷了眼麼。眼下看得眼睛都花了,自然總歸是要回去的。你急什麼。」

  遠處,辛棄疾的歌聲像高飛的鳥一樣騰空,就連這裡都能聽得清楚。「...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姜夔沉默片刻,笑道:「好吧,知道了。」

  又道:「這是辛公的聲音,你聽到了吧。我們循著這聲音,就能把你送回去。」

  李月仙「哎」了一聲,跟在他身後。

  之後幾步,兩人都沒再說話。

  在走出巷子口的一剎那,外面一切的璀璨燈火跳進人的眼裡。<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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