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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夔的腳步停住了一瞬,仰頭看向層層疊疊的、星子般的連天燈火。

  那種景象,叫人無心去想自己,只能去看整個世界。

  世界像海一樣,倒映在眼睛這一方湖泊之中,大千世界,無盡遨遊。

  ——好一個輝煌世界啊。

  ...

  玩到盡興時,月亮已經漸漸落下去,天邊開始翻起魚肚白。

  一行人也在這時才準備回家。

  姜夔站在最前面,拿新換的笛子吹一首輕快的曲子;

  辛棄疾和范如玉跟在他身後,仍在跟著唱歌,興致高時,甚至拿起鼓且走且擊起來;

  蓮心綴在最後頭,拖著腳步精疲力盡,卻一邊拉著辛贛的手,另一隻手還在不停跟著音樂舞動,舞姿變換莫測,叫路邊的一種舞姬眼神更加警惕——這路數,又像是前朝的異域舞蹈,又像是戰舞,甚至還有些像肚皮舞,她們竟不知臨安府內何時出現了此等勁敵!

  李月仙看不過眼,過來拉住蓮心的另一隻手:「好了,別動了。」

  蓮心受制於強權,不得不放下手。

  便側過臉,問她:「你在擔心什麼?」

  李月仙道:「擔心別人的眼光。」

  蓮心便搖頭:「世上各人眼光不盡相同,要滿足所有人的眼光,那是不可能的。」

  「滿足所有人自然不可能,那也不是我想要的。能滿足大部分的眼光就夠用。」

  「這卻有什麼用呢?」

  「滿足俗世的規矩約束,你就有資格從俗世里得到更多。我是個生意人,我是要看投入與回報,還有它們的風險大小的呀。」

  李月仙取了旁邊攤位上的一隻蛾兒,只是粗布的料子,並不值錢,但還是拿來在頭上比了比,笑道,「我可沒有你和朱淑真那樣的勇氣,有什麼擔心的事就能馬上去辦。這種利落,我是做不來。」

  朱淑真笑:「我現下也沒有擔心的事。魏王來臨安了,他過得好,我就沒有什麼憂愁了。」

  「諸王回臨安,這可不是個好兆頭。」

  蓮心看一眼李月仙,又一起去看朱淑真,「...魏王有沒有和你說些戰事的事?」

  「他沒有和我說。他怎麼會和我說。」

  朱淑真只笑。

  而直到女孩子們走過半條街時,她才終於又道:「...但我認識的一位高官夫人與我透露過一些。」

  「此次太子和太上皇受挫,他們的人手都摻合不進來濠州之事了。」

  朱淑真垂著臉,以極輕的聲音道,「你們與宮中來往密切,應當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宮中一共就只有三方勢力,剩餘兩方都出局了,由官家作主,想來是將要出兵無疑了。

  蓮心將手放在心口,輕輕呼吸片刻。

  「而且,魏王已經被秘密召進宮中,開始御前會議,商討調兵、主帥人選等。」

  朱淑真湊在李月仙和蓮心中間,靠著她們的耳朵,輕聲道。

  蓮心便一驚,瞪大了眼睛,回看朱淑真。

  風把聲音都吹到人耳邊。

  散場的人們還在唱辛棄疾昨夜作出的《青玉案》:「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辛棄疾沉默了一瞬,沒有說話。

  他遙望天際。

  連魏王都被召至宮中,他卻沒有任何的消息。

  難道連月以來,他與兩個孩子的謀劃竟然是估計錯了麼。

  官家難道並不是像他以為的那樣是在考驗他?

  辛棄疾把玩著袖裡的匕首。

  現下隨身攜帶的,是年少時祖父所贈與他的生辰禮物,雖然早已缺了口,但他仍未將它扔掉。所幸他現在整日賦閒在家,也根本沒有會用到武器的場合...

  就在辛棄疾不自禁皺起眉時,路的盡頭傳來達達馬蹄聲。

  清晨的露水從路邊的梅花上滾落下來,剛巧掉進辛棄疾的脖領里。

  耳邊的聲音,還有脖頸中冰涼的感覺加在一起,恍惚間竟以為還是少年時打馬行經繁華的大街,被路邊人家栽種的杏枝打了臉。

  那時候他志比天高,祖父尚在,常帶他出行游遍附近的山水。

  他瘋跑於山嶽之間,玩石戲水,呼朋引伴,好不快活。

  待他玩夠了,祖父便會攜他爬到群山之巔。

  那樣的年輕,讓他就連喊聲都雄心萬丈,仿佛能上達天際;

  那樣的高山,連飛鳥都罕至,只能見雲霧縹緲,一聲咆哮高喊,能震得嶽麓層層疊疊返回來無數聲回音。

  每到這時候,祖父便會指著遠處,告訴他:「這裡本是我們的國家,我們的土地。」

  有家不能回,能回的也不是家。

  年少時,哪裡懂此恨綿綿,只知道壯心不已,失去的,立下壯志便一定能奪回來。

  高山之巔,年輕的辛棄疾熱血沸騰,向世界立下誓言:奪回故土!

  而今屈指算來,距離那時已過去了半生。

  時光流不斷,山石皆不變。

  而他...

  就連他從前隨身攜帶了十多年的匕首都已經閒不住了。

  所以在廬山上,他聽從蓮心的建議,將它送給了陸家的子坦,期盼他們這些年輕的生命能接過他未完的責任。

  可他的心卻沒有一刻離開角聲悠長的戰場,半夜醒來,總是將僅剩的寶劍擦了又擦,只等著再有一天上陣殺敵。

  事實是,他自己清楚,就算到了死的那天都沒完成年少時的期待,他也會抱著這個期待死去。

  到死都沒完成願望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還沒走到生命盡頭,就提前放棄了願望,放棄了自己!

  跟著路邊形形色色的人,辛棄疾也提起氣來,大聲歌唱:「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④...」

  年少時的露水停留在他脖頸上,不一會兒就幹了。

  而他也必須繼續向前走。

  辛棄疾將袖裡的舊匕首收好,不去管周圍投來的各色目光,繼續且走且歌。

  直到馬蹄聲停在他的身邊。

  露水仍在不停搖曳著,甩在地面上,有濕漉漉的水痕。

  辛棄疾微微皺了眉,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

  他沒有回頭,站住了,昂首挺胸,看著眼前一片歡樂過後的街景。

  半晌,風聲約住。

  背後傳來侍衛含笑的聲音。

  「辛大人,官家宣你、辛待詔、蓮小娘子入宮,商討發兵濠州事宜。」

  他深深一揖,「還請辛大人與我同去。」

  第147章 周必大,錦囊和出征。

  濠州正是當年虞公甫最後一戰的地方。

  在那裡,虞公甫完成了自己的最後一場戰役,也在那最後一場中身敗名裂。

  故而現下即便蓮心在宮中議事大殿中抿著嘴,一時沉默著一句話不說,大家也都能理解她的心情。

  但此刻大殿中剩下幾人的心思,就沒那麼好理解了。

  「幼安,我知你好戰,但這也不是玩鬧的事!」

  韓侂胄趕在最後關頭不知怎麼拍好了官家的馬屁,終於被解了閉門思過,趕著就來給人找不痛快了,「不妨與你直言吧,雖然官家此次召集會議,決定令你參與出征,但太上皇是不會允准此事的。宮中的主子,可不止一位,你以為你光給官家上書、得了官家的應允就行嗎?」

  方才從大街上趕到這裡的時間裡,大殿中大部分高官都已經聚齊在此了。

  仔細看看,甚至有不少還是辛棄疾年輕時認識的朋友——這些人里,到現下能坐到這裡的御前會議的也多是國家的肱骨之臣了。

  辛棄疾在眾人面上掃了一圈。

  差不多。少數幾個關係很好的,大部分吃過幾次飯的點頭之交,極少數關係不好的。

  那麼他需要解決的就只有...

  辛棄疾的視線掃過安坐於眾人最中心的周必大,掠過。

  停在韓侂胄身上。

  「留著你這話給官家說吧...」

  辛棄疾沒生氣,也沒把心神多留給韓侂胄,只草草回了句,「你猜官家聽見你的話,是先解決我,還是先解決你。」便轉開了頭。

  到了這時候,他冷靜得反而沒有一點平日裡的樣子。

  只有一邊一搭沒一搭聽著韓侂胄慷慨激昂討伐他又是「奸貪凶暴」又是「肆厥貪求」的話,一邊拉來蓮心,低聲交待她:「先去找官家身邊的王德謙。之後找周必大落單的機會,將我來時教你的話給他學一遍。快去。」

  辛贛和兩人站在一起,也聽清了這句話。

  他蹙了下眉,看一眼左右虎視眈眈的人。

  現下宮中的氛圍,已經遠非沒有戰事時候的平和了,有時隔四五日就會有宮人因為莫名其妙的爭鬥而被打入最苦累的雜役。何況現下諸王、朝臣入宮,手段只會更狠。

  蓮心在宮中認識的人少,走在路上,就算被人敲一悶棍帶走都不是不可能。

  他阻止辛棄疾:「父親,我去。」<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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