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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還有曹野。

  裴深怔怔地想起那個在冬日夜裡給他送來圓子湯的少年,想到他在春日裡散漫的笑臉,一種令他痛苦的,熟悉的東西流進他的四肢百骸,其中並不全然是恨,但裴深可以將它當作是。

  他需要恨才能往下活,總歸,為了巴納姆,為了契貞,他連阮雲夷都要殺,那曹野這個虛假的兄長,真正的仇人之子,於他而言又有什麼恨不得?

  回過神來時,裴深已經寫了一封信,讓曹野安心在家養病。

  他知道,他越是什麼都不說,曹野便越是會焦急,而到時,他便會去問阮雲夷,然後發現妖書的存在。

  大隴的皇帝不會想當「害死」阮雲夷的人,所以他定要找一隻替罪羔羊。

  而為了給皇帝背負罪名,這隻替罪羊不會輕易死去,相反,他還會長久地活著。

  ……曹野會長久地活著。

  須臾間,裴深終於明白,一切痛苦的根源就在曹野身上。

  殺他,裴深不願失去這個唯一待自己好的兄長,而放他,龐幽又對不住死去的爹娘。

  許多年來,皮與肉一直反覆撕扯,血流不止……好在如今,他終於為自己找到了出路。

  裴深提筆,在書信的封面上寫下了兄長親啟四字。

  他不殺他,也不放他,他要讓曹野活下去,痛苦無比地活,為他的父親贖罪。

  這就是他的復仇。

  做完這一切,裴深只感到無比平靜,就好像他光鮮的皮囊和腐爛的血肉在這一刻終於合二為一,長久的痛苦偃旗息鼓,變成一片毫無波瀾的死寂。

  有了恨,他感到自己終於可以活下去了。

  第121章

  曹野「造反」的消息傳來時,裴深並不感到意外。

  在內心深處,裴深其實早已明白,他這位病骨支離的假兄長有一種奇異魄力,就像是他當年毫不猶豫從火場裡背出皇帝一樣,曹野總是敢於在一些時候拿性命做賭,做成一些旁人難以想像的事。

  恐怕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能吸引那些「仙蛻」聚到他身旁。

  身為仙蛻的始作俑者之一,裴深當然很清楚曹野身邊那些人的真實身份,明明身負聖旨,曹野卻甘願冒著風險保下他們,以至於最終這些「仙蛻」也都願意投桃報李,留在曹野身邊,幫他完成這場註定會失敗的「造反」。

  分明,巴納姆曾經教會他該如何參透人心,但不知為何,比起曹野,裴深卻始終棋差一招,這件事從他第一次給睡著的曹野披衣服時就初見端倪,也因此,得知曹野最終靠著五個人便動搖了他們七年布下的棋局,裴深也不覺得自己輸得太冤枉。

  隨著平叛軍帶來了曹野自稱無常心率仙蛻造反的消息,不久前還意志昂揚的叛軍里也開始出現別的聲音,那些因為神火將軍才追隨他們的人像是想明白了什麼,有人趁著夜色偷偷離去,而當發現身旁睡著的人不見了,越來越多的人打起了退堂鼓。

  轉眼間,原先還有二十萬人的叛軍就只剩下了十五萬。

  即便這些年契貞已經往大隴安插了暗樁無數,但契貞本就人丁稀少,故而,這些人加在一起卻依然只有千餘人,其中還有大多都是啞巴,自是不足以統領一支十五萬人的叛軍。

  大耳手下本就有不少隴人副手,這些人大多是身負觀音血之人,被逼無奈參加叛軍,自然也不能指望他們齊心。

  發現有人逃跑,這些已經沒有退路的人自是不會輕易作罷,只要抓到逃兵便當場打個皮開肉綻,等大耳發現時一切都遲了。

  他們本就是靠著拉攏人心才將這些人聚在一起,現今人心易散,叛軍更是難掩頹勢,不到幾日就被隴軍打得節節敗退,向西南的深山老林里退去。

  他們要敗了。

  早在消息傳來時裴深就知道會有這一日,也好在他們並非輸不起,至少,效忠大地之人不會背叛。

  即便要敗在那些隴人手裡,他們也不會被俘,就像是多年前那位心生迷惘的巴納姆一樣,他們會選擇走進大山,然後在那裡重歸天地,變成一顆真正的種子。

  不論如何,種下的種子不會消失,皇帝也無法收回他曾做過的錯事了。

  巴納姆說過,對於天地而言,人的一生不過過眼雲煙,只要種子還在,它便總有破土的那一日。

  裴深心中十分平靜,他知道自己已經盡力。

  他對得起培養他的巴納姆,也對得起契貞和天地,而他還有最後一樁事,只要做完,他便也算對得起自己和龐家。

  不久前,裴深和大耳告別,他們都知道自己的使命,於是臨別之際,大耳為他提供了易容所需的面具還有一匹瘦馬,剩下的,就只有一句「保重」。

  在契貞的傳說里,巴納姆是所有人的母親,在他們死去後,作為巴納姆的孩子,肉體會重歸大地,成為這天地輪迴的一部分。

  因為這世上沒有神,所有人都是一樣的,生來一樣,死去也一樣,大地會公允地接受他們,就像是葉子最終會葉落歸根,死亡並沒有什麼可怕的。

  裴深並不怕死,當他最終出現在曹野面前時,曹野也顯然發現了這件事,苦笑道:「你竟然真的來了……」

  當日「造反」,曹野雖是要幫神啟帝解決燃眉之急,但從頭至尾都沒有打算告知皇帝全部真相,原因亦很簡單。

  先不說當面戳穿皇帝這些年被人耍得團團轉要付出什麼代價,就說孔雀是烏梁世子這一點,一旦他的身份見光,只怕孔雀還沒跑出北境就會被抓回來。

  曹野不能拿孔雀的性命做賭,於是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指望皇帝能相信他所說的真相,選擇直接「行動」,給向來注重皇室顏面的皇帝一個台階。

  只要他主動造反,主動被抓,將仙蛻變成一個為他曹野量身定製的謊言,皇上就有了足夠正當的理由,可以將那層出不窮的仙蛻傳聞全都打成是妖言惑眾,既維護了神火將軍的顏面,又讓逆賊無處遁形。

  曹野十分清楚,正是因為神啟帝十分聰明,這才會剛愎自用,走到如今這個騎虎難下的地步,而只要他給了皇帝這個台階,神啟帝也定能明白他的意思,很快讓他造反的消息傳到江南去。

  為此曹野甚至還在身上帶了一封簡訊,開頭寫著「吾弟裴深親啟」,問起叛軍現狀還有裴深先前受的傷。

  既是要瓦解叛軍,就須得和他們成為「一伙人」,對於百姓而言,最直接的鐵證便是身為他義弟的裴深正身處叛軍之中。

  尋常百姓自是不會知道裴深姓龐,與曹家甚至還有血仇,他們只會知道,曹野寫信給裴深,那就證明了身處江南的叛軍其實也是曹野的人。

  此舉一石二鳥,對於還未加入叛軍的百姓而言是一種警示,而對於已然加入叛軍的百姓而言,一旦他們發現有傷在身的裴深當真就在軍中,懷疑的種子便已經種下,他們會由此疑心他們是否是被曹野所利用,做了他妄圖謀逆的刀。

  當日,曹野本已有了必死之志,想著無論如何,這封信也定會被呈上去,而到時,皇上自是會拿它當作證據,用來瓦解叛軍軍心。

  只是他再也沒想到,一覺醒來,自己竟是沒死,而且身處這偏遠的地牢之中。

  曹野猜到自己恐怕成了皇帝的餌,卻沒想到,竟當真有人會來赴約。

  裴深笑了笑:「你現在應該已經知道,我姓龐,不姓裴,自然會來殺你,不是嗎?」

  他說著,從袖子裡抖出了一把十分熟悉的匕首來。

  那是契貞人用來攀山的刀,刀鋒上的寒光印在曹野臉上,他燒得頭腦一片混沌,卻隱約感覺哪裡不對。

  如果皇上要抓裴深,難道不該在這地牢附近布下天羅地網,又怎會讓他就這麼直接走進來?

  他一時還沒想清其中關竅,裴深卻已經把玩著匕首向他走過來,淡淡道:「你可比我想的要厲害多了,我布局了這麼多年,結果一碰上你就功虧一簣,早知我該早點殺了你的。」

  不……不對。

  曹野皺起眉。

  他很清楚,以皇帝性子,在發現他與裴深雙雙叛逃的那一日恐怕就已經開始疑心,而裴深在工部多年,一旦他有問題,當年的天火案恐怕就有貓膩,連聶言都能想到龐家人身上,皇帝又怎會想不到?

  正因為知道裴深對他執念深重,皇上才會將他關在這裡做餌。

  只是,究竟為何裴深竟能……

  看著裴深臉上平靜的笑容,曹野神色一僵,驀然明白過來。

  即便他所做對於皇帝而言是一個顯而易見的台階,但是以皇帝多疑,就算曹野已經賭上全部身家性命,他也未必會完全相信。

  就像是當年的阮雲夷,無論怎麼做,皇帝都會猜忌他。

  如今,皇帝還並未從曹野口中聽到任何真相,故而他還在懷疑曹野究竟是否和叛軍毫無關係,特意設局,將裴深引過來,與曹野對峙,就為從他口中獲得一個確切答案。<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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