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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別說了。」看電腦的這次是真不願意聽了,微微皺起眉掃了他一眼,屋子裡頃刻噤聲。

  似乎曾經霸凌過別人對他來說也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光榮事跡,想重新裝無事發生的體面人的不僅僅於嘉明一個,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看電腦的這人顯然心情不快,屋子裡的低氣壓沒有再緩和回去。

  戚林和江亦深猜出來了大概,這人八成就是何健,聽著也能發掘出真相的蛛絲馬跡,何健和於嘉明的恩怨能追溯到許多年前,源自一段持續很久的校園霸凌。

  江亦深嘆了口氣,不知是在嘆誰。

  這番意料之外的情報收穫令人心情複雜,但戚林沒有被其中彎繞迷惑。

  他小聲提醒江亦深:「一碼歸一碼,誰對他不好他去報復誰,我們與他無冤無仇,又是惡意舉報又是向家人告狀,這回是他在霸凌我們吧?」

  他不想聽其他人的苦難,誠然於嘉明這樣陰暗扭曲的性格養成必定有原因,可那些事情與他無關,在和於嘉明的糾葛中,他們才是受害者。

  戚林不願意體諒不懂得尊重的人。退一萬步說,嚴格意義上,江亦深夜不歸宿的確有錯在先,他去舉報也無可厚非,可在樓梯偶遇時故意挑撥他們之間的關係、向邢芸暗示他的情感生活,便是純粹的人品問題了。

  夜不歸宿被檢舉,江亦深認栽,連句正面的重話也沒有放過,過去半年了於嘉明仍舊不依不饒,這回找上門來,戚林自然也不肯罷休。

  不過校園霸凌的人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比於嘉明的惡劣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最好能給一鍋端了,冤冤相報在今日。

  距離何健約定的四點鐘還有半個小時,房門忽然被敲響。

  戚林以為是於嘉明提前來了,坐沙發的走過去解鎖開門,進來的卻是個沒見過的生人,看起來年紀小一些,像稚嫩的大一學生。

  屋裡的兩人毫不意外他的到來,何健只是掀起眼皮瞥了一眼,大一生便從包里拿了一沓小票。

  何健接過來看了會兒,什麼也沒說,不咸不淡地放到桌上,戚林趁機看清了那是發票。

  坐沙發的湊近了翻幾下,當即眉毛豎起來:「怎麼就開了四萬塊?不是說了開六萬嗎?」

  「六萬太多了……於哥說往年迎新會都用不到三萬,六萬都翻倍了……」大一生急著撇清關係。

  「多個屁!四萬裡頭能拿的也就四分之一,這麼多人分下去,到手才多少?」坐沙發的把發票拍在桌沿上,掃了眼何健的神色,才繼續道,「你那於哥是膽子小了,怕出事了牽連他那破保研名額,一點不在乎你們這些跟著他的人呢!」

  戚林和江亦深聽得心中驚詫,誰也不是傻子,更何況發票都甩在面前了。

  這群人是在虛報經費套取學校撥款,不知這樣你瞞我瞞的生意做了多久。

  這可不是小事,五位數的虛假發票,足夠他們去喝茶了,要說外聯部里沒有人帶著關係保駕護航,天王老子來了也不信。

  關鍵時刻,戚林卻發覺腳下晃悠,眼中的世界變得虛化,拖成一道道光線——太久沒有回溯傳送,差點讓他忘記意識抽離的感覺。

  他們要離開這段時空了!

  箭在弦上,眼見著畫面將要消散在膠捲長廊中,戚林被江亦深拉著兩步猛然上前,手指穿透那幾張快要瓦解成光點的發票,江亦深急切道:「沒時間了,笨辦法吧,發票號,你背前邊我背後邊,回去查查。」

  第45章 9月11日

  戚林有所預感,這大概會是最後一次回溯傳送。

  傳送節點越接近正常的時間線,他越能感受到一種不由自主的失控感。身邊的事物在一點點向著自己記憶中的模樣發展,一去不返地、勢不可擋地奔涌成既定的河流。

  戚林曾看過許多類似的影視劇,重生、穿越、時空循環,主角們主動或被動地改變著曾發生的事情,有一種酣暢淋漓的掌控感。

  可如今真的親身經歷,戚林只感到壓抑,這種壓抑來自於對自身的認知——他突然意識到,比起整片時空,他的主觀能動性是如此渺小。

  也許這與他的靈魂形態有關,許多時刻只能眼睜睜看著事情發生,卻無能為力。

  他看到一切都按部就班地進行著,一點點塑形成1月的他見到的世界的模樣,於嘉明仍然會寫下那封舉報信,何健仍然享有好名聲光榮退會,江亦深仍然會在考研途中得知父親生病,自己仍然會在兩個月後選擇辭職,瞞著家人脫產備考。

  9月11日這天,他們也仍然會分手。

  回溯傳送的最後一站,昨夜剛剛落下一場秋雨,人們從衣櫃裡翻出毛衣套上,開學第一周,撥款整整4萬搭建的迎新會如期彩排,9月11日,星期三。

  戚林和江亦深的出生地在行政樓內,外聯部辦公室的門口。

  走廊內空空蕩蕩,屋子裡也沒有人聲,時鐘指向下午六點,迎新晚會的彩排馬上就要開始了。

  「你還記得剛剛背的數嗎?」江亦深第一個反應過來。

  「記得。」戚林點點頭。

  冷靜得離譜,如果沒記錯的話,還有半個小時他們就會在校門口分手,可兩個人當前最大的關注點是那串發票號。

  江亦深捏了捏他的手心,說著就要鑽進門裡:「進去再看看。」

  咣當!

  江亦深一腦門撞到門上,捂著腦袋難以置信地轉過頭。

  戚林也被嚇了一跳,他試探性地伸出手,觸碰到大門,冰冷、堅硬,推不動。

  他連忙後撤幾步,走到玻璃連廊上,看向玻璃中的倒影——還是一片空白,他們仍舊是兩隻魂。

  「我們能碰到東西了。」戚林驚訝地戳戳玻璃。

  「那你得小心點,別碰到別人。」江亦深拉著他下樓,「上次回溯,籃球賽我為了擋球還被凡子打了一巴掌。」

  「什麼擋球?」

  江亦深埋頭下樓,猶豫了片刻如何回答。

  他先前和戚林講自己的回溯故事時,略過這段沒有講,那時候他倆剛剛複合,情感從一個激烈的爆發點回落,都不算太理智,他便省略了這段有些遺憾的偏差。

  現在也算共同經歷了不少事情,大概能用更冷靜的視角來看待了。

  「那場籃球賽,你來看我比賽的那次。」江亦深深吸一口氣,「有一個沖你飛過來的球,我幫你擋開了。但那時候我看到了……另一種發展線,如果我沒有擋下那個球,由於接球姿勢不對,你的手被砸腫了,比賽後我來問情況,跟你一起吃了飯。」

  在這條未被選擇的路線中,他們提前半年便相熟,很快在一起,沒有現實中那段互為路人的空白期。

  更令人心情複雜的是,這也許才是正常的時間線,只是因為江亦深的出手,一切才發生改變。

  戚林被這件事嚇到了,他終於真切理解了江亦深那時所描述的神經高度緊繃,也理解他在回家見到自己時情不自禁流下的眼淚。

  牽一髮而動全身,差一步,他們可能就沒有以後了。

  江亦深感受到戚林握住他的手在不斷收緊,便停下腳步,轉頭去親他的臉:「沒事了,都過去了,現在我們兩個一起呢。」

  行政樓的一樓角落處有幾台聯網電腦,江亦深想著擇日不如撞日,趁著背下來的數字還沒有模糊,先把該查的給查了。

  他按開電腦,操縱著滑鼠輸入一個網頁,戚林在旁邊左顧右盼,像是擔心突然有人出現:「在這裡查是不是太光明正大了?」

  「沒事兒。」江亦深有恃無恐,打開電子稅務,兩人輸入方才記下的發票號。

  搜索沒有結果,他們的猜測得到了證實,這張發票果然是假的。

  「我還記住了另一張,你查查看。」戚林說著,擠過去輸入另一串號碼。

  這回倒是顯示出結果,時間、地點都對得上,只是金額不確定是否屬實,當時這一張發票被壓在下面,列印得有些模糊,戚林沒有看清楚其他內容。

  不過這也足夠了。

  走出行政樓的路上,江亦深變得異常沉默,約摸過了十幾分鐘,他才重新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打算怎麼辦?」

  「沒想好。」戚林說。

  外聯部撈油水網絡的規模看起來很大,上至將要退會的部長何健,下至新成員,林林總總也有七八人了。

  這種事只靠學生很難長期運轉,其中有多少教職工的手筆不好說,要是向上舉報,只怕連直接發校長信箱都可能被扣在審核階段。

  他們目睹的證據全部存在於過往,真的回了現實時空中,人證物證都沒有,優勢全無。

  講實話,最好的做法是當不知道。想搞臭於嘉明這種神經病和何健這種校園霸凌施暴者,可以用的辦法並不少,揭發外聯部如蚍蜉撼樹,還容易把自己搭進去。

  「我來處理吧。」江亦深儘量用聽起來溫和的措辭,「你不要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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