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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忍不住提起:「其實可以試一試那個什麼藥。」

  她小聲說:「沒錢嘛。」

  我馬上反駁她:「又不是弄不到錢!」

  「你從哪裡弄錢?」

  「反正我十八了,我可以去……」

  ——啪!

  我捂著火辣辣的臉頰,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她咬緊牙關,竭盡全力甩我一巴掌:「你給我去讀書!」

  媽媽沒有力氣,這巴掌輕飄飄的,力道陌生。

  街道人來人往,小車川流不息,音響唱著恭喜,街道熱鬧非凡。

  世界真大,小人物的悲歡,竟是如此微不足道。

  我媽媽的眼底滿是悔恨:「別學我,青青。媽是家裡沒錢讀書。」

  她慢慢靠近我,試著把下巴擱在我肩上。

  瘦削又溫暖的身軀在我懷中顫抖著,我抬起手,輕拍她的脊背。

  黃雨薇說得沒錯,我真的還在長個頭。

  現在的我,長得比媽媽還高,躲在懷裡的那個人,變成了她。

  她說:「對不起,媽為了省錢,退了你的車票。」

  這句遲了幾年的道歉,終於沒有湮沒在沉默的飯桌上,而被她說出口。

  這句道歉,我等了好久,我等了好久。

  我開始哽咽,語無倫次地哀求她:「媽媽,不要、不要死!不要死!」

  我可能是在哀求她,也可能是在哀求老天。

  雪漸漸地大起來,我們站在除夕的雪夜裡,抱頭痛哭,不知歸處。

  過完年,接著就要開學了。

  寒假最後一天,黃雨薇喊我去她家。

  她給我放了一部電影,叫《墊底辣妹》。

  不良少女發奮圖強,考上了名校。

  電影結束,黃雨薇說:「開學考和補考都要加油哦。」

  我嗤之以鼻:「黃老師,電影是經過藝術加工的。」

  她耐心地告訴我:「但它是根據現實改編的。

  「這部電影的原型考上名校時已經三十四歲,你才十八歲。」

  我下意識反駁:「我不考大學,畢業了直接工作。」

  她問我:「你將來想當什麼?」

  我說:「偉人。」

  她說:「你說實話。」

  我遲疑:「富人。」

  她瞪我:「正經點。」

  我說:「律師。」

  她問:「為什麼是律師?」

  我沒有吭聲。

  黃雨薇拍拍我肩膀:

  「要七點了,我送你去周老師家。」

  我在周應槐家做考前溫習。

  他說:「沒問題了,應該能及格。」

  我惴惴不安,又翻了錯題本。

  開學的第一天就要考試,這是我們學校的傳統。

  既是開學考,也算作整個二月的月考。

  為的是提醒學生抓緊學習,不要在假期太怠惰。

  這還是我頭一次這麼重視開學考。

  「草木杯」現場作文初賽的時間在二月末。

  開學考的成績,決定我能不能去。

  如果我的數學還是老調重彈,學校不會讓我請假。

  所以,我起碼要讓數學考上九十。

  我低頭打草稿:「周老師,我以前覺得考前通宵的人很傻。」

  周應槐在閱卷:「哦?現在呢?」

  我猛地抬起頭,向他展示我碩大的黑眼圈:「現在這樣。」

  他輕笑一聲,扶了扶鏡框。

  第16章

  開學的第一天,就是月考。

  走出考場的時候,我長吁了一口氣。

  周應槐問:「感覺如何?」

  我說:「把所有會寫的都寫了。」

  他說:「不會寫的呢?」

  我想了想:「先寫解,再抄題干,套公式。」

  他笑了:「不錯,挺機靈。」

  放榜的前一天晚上,我前所未有地失眠了。

  公告欄前已經聚集了很多人。

  學校不公示成績,但會公示所有人的排名。

  文科和理科的排名是分開的。

  我開始從後往前看,從倒數八百名開始數。

  八百、七百、六百……

  過去我常在六百名開外徘徊,今天卻沒有。

  我的文科不錯,是數學差。

  這次惡補了弱項,我的排名一定會漲。

  我預計自己會考到四百名左右。

  六百、五百、四百……

  人潮推著我向前擠,我看見了自己的名字。

  328,林銜青。

  至於補考的名單里,我的名字排在最前面。

  雙腳好似踩了棉花,我從人群里飄出來。

  媽媽,我超常發揮了!

  我的胸口被別人的胳膊肘微不可見地蹭了一下。

  我看向來人,張以嶠。

  一個寒假過去,他好像變了不少,不再喜怒形於色:

  「林銜青,你進步了。」

  他身邊的那群男生嘻嘻哈哈地看著我:

  「你抄誰的卷子,說說唄!」

  我心情很好,笑眯眯地看向張以嶠:「你想知道?」

  他遲疑著點頭,我朝他勾手。

  張以嶠把頭低下來,我貼著他耳朵,輕聲說:

  「張以嶠,我抄你全家。」

  他面不改色地直起身,跟班們好奇地問:「她抄誰的?」

  我伺機跑遠,身後傳來他的聲音:

  「想知道?過來。」

  我回頭看,那幾個跟班都湊到他跟前。

  張以嶠神情溫和,字句刻薄:

  「她抄你爸,抄你媽,她抄你全家。」

  那群男生不再笑了,他們愣在原地,摸不著頭腦。

  撒完氣的張以嶠掛上笑容:「開玩笑的。」

  「哈哈哈真的很好笑!」

  「對啊,諧音梗諧音梗嘛!」

  ……

  在那些白痴努力給張以嶠做閱讀理解的時候,我正感到驚訝。

  張以嶠有點兒變了,不再是個明晃晃的混蛋。

  ——他是個需要仔細甄別的混蛋。

  我從來沒有一次這麼期待發試卷。

  拿到答題卡的時候,我還在津津有味地看錯題。

  我的數學成績創了新高,考了 113。

  這可是我高二以來考上三位數的數學成績啊!

  周應槐公示排名的時候,全班震驚。

  陳露露冷哼:「誰知道她有沒有抄別人卷子?」

  我說:「那你去調監控啊,陳露露。」

  陳露露不敢置信:「以嶠,你說她的數學怎麼可能及格?」

  張以嶠的笑飽含深意:「你猜。」

  亂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亂叫,我在心裡敲響警鐘。

  要小心張以嶠,他可能要長腦子了。

  不再去理會耳邊不懷好意的揣測,我低頭翻看錯題。

  許綺夏沒有刁難我,只是呆坐著。

  我很少在她臉上看到這種表情。

  擺在她桌上的,是一張不及格的數學試卷。

  她哭了,但沒有人去安慰她。

  大家都在冷眼看她,看她流眼淚,看她吸鼻涕。

  陳露露直翻白眼:「她活該啊。」

  昔日的跟班對別人比手畫腳:「她爸就是個輔警。」

  「輔警咋了?輔警也好啊。」

  「沒編制的!和人家有正式編的能一樣嗎?」

  「許綺夏又說謊騙人啊?」

  「何止?那些牌子貨都是她表姐不要送給她的。」

  「勁爆哦,那她還拿來送人裝闊啊!」

  ……

  針芒一樣刺人的言語,落在她的身上。

  她終於知道疼了。

  我遞給許綺夏一包紙,她推了我一把:

  「你裝什麼好心啊?」

  是,曾經的我,是最巴不得她栽跟頭的人。

  我收起紙,沒再說話。

  當天晚上,我躺在宿舍里,發簡訊給我媽媽報喜。

  我媽媽回了一個很老土的笑臉。

  接著,我又在聊天軟體上,把這件事告訴黃雨薇。

  最後,終於輪到了周應槐。

  我攥著破手機,手心捂出了一片汗,始終沒能按下發送鍵。

  「周老師,我考了 113 分。」

  我想了又想,改成了:「周老師,晚上好。我考了 113 分,謝謝您的指導。晚安。」

  「晚安」被我刪除,改成了「您多保重身體」。

  被窩外傳出光亮,我悄悄地探出頭,看見失眠的許綺夏。她坐在燈下。

  事到如今,她還不死心啊。

  我以為她又要往我書包里塞什麼東西,沒想到她掏出一盒藥。

  下藥?我眯起眼,想看清藥的名字。

  許綺夏取出一板藥,摳出所有藥片,又取出一板,再摳出藥片。

  她機械地重複著摳藥片的動作。

  最後,她攏起桌上的堆積的白花花的藥片,抓起一把,放進嘴裡。

  我騰地坐起身:「你幹什麼?」

  她倉惶地回頭看我,手上的保溫杯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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