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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川回來了?」

  廚房聲音嘈雜,裴和這才注意到外面的動靜,穿著圍裙拎著鍋鏟從廚房探出半個身體,與被圍在中間的裴行川四目相對。

  「……」父子倆好像誰都不知道該怎麼起個頭,半晌,裴行川指了指他的圍裙:「今晚您炒菜?」

  「啊,心血來潮給你們露一手。」裴和將袖子朝上挽了挽,笑呵呵道:「咱就是做餐飲發家的,不能坐幾年辦公室,鍋都不會顛了!」

  「裴總下廚,咱今晚可有口福了啊。」

  「擎等著吧!」

  周圍一陣鬨笑,熱鬧地快將屋頂掀翻了,還要拽著裴行川去搓麻將。

  被一左一右架著往裡拉,裴行川有預感步入那個門,搓的就不是麻將了。

  「行啦行啦,我要跟我哥說話,你們去吧!」裴行樂把裴行川從這群惡魔手中搶了過來,在一陣笑罵聲中拉著他逃也似地奔出了家門。

  裴行川終於得以喘了口氣,「謝謝。」

  「客氣啥。」裴行樂擺擺手,借著路燈的光亮坐在了石凳上,語氣里隱隱透著期待:「哥,我後天就要去學校了。在慶京。爸爸媽媽送我,你也一起好嗎?」

  裴行川踱步到樹下,正在打量那架吊著樹上的鞦韆。聞言思索道:「後天我要飛海省去參加綜藝。」

  「這樣啊……好想咱一家人能一起在我學校門前拍張照片。」裴行樂有些失望。但也懂事地沒有強求。

  「……」裴行川就像沒聽到一樣,許久都沒有回答。他伸手拽了拽鞦韆繩,有點擔心自己坐上去會斷。

  裴行樂樂觀道:「沒關係,我在慶京讀書就能經常去找你了。」

  「實際上,我經常全國各地到處跑,並不會在慶京常住。」裴行川鬆開了手,看著鞦韆慢慢地晃蕩著,直至靜止。

  他站在陰影里,裴行樂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聽見那聲音清冷輕軟,像山間石縫的淙淙流水,在自說自話。

  「爸爸媽媽已經去送你了,其實我去不去都行的。」

  第16章

  裴行樂怔了怔,「那肯定不一樣啊,咱家好久都沒拍全家福了,剛好一起?」

  感覺到裴行川在猶豫,他撒嬌地哼道:「哥~去唄,你一年到頭都見不著人……啊不對,我們經常能看到你,你要是送我去上學,一定比那把瓜達尼尼更惹眼!倒時候大家都知道我是裴行川的弟弟,多神氣啊!」

  「……就我這一路黑紅,如果你不想半路被人套麻袋揍,我勸你最好別。」裴行川搖頭無聲一笑,「讓我問問能不能請假吧。」

  「好嘞!」

  榆陽這裡民風彪悍,酒桌文化盛行。甭管過年過節,只要是上酒了,這頓飯就不能「善了」。

  吃飯時,裴行川坐在了裴和的身邊,父子倆先碰了一個,說說笑笑仿佛之前不和諧的因子從未出現過。

  酒過三巡,裴行川也被勸著喝了不少,稍微有點上頭。

  這時,他突然聽到裴和問:「你在外面錢夠花嗎?」

  「夠。」裴行川點了下頭,「我一年光拍戲就能掙很多了,還有代言什麼的。比不上你們,但也絕對是夠的。」

  「…那就好。」

  「老裴,你這兩個孩子都有出息啊。」說話的人是裴行川的大伯,已經喝得滿臉通紅了,「你們這一家子,都是這個。」

  他比了個大拇指。

  「兩個孩子都很有搞藝術的天賦呢。」舅娘笑著說:「不知道我家那個有沒有。回頭問問她有什麼興趣沒。」

  「行樂學的是小提琴,我聽說行川以前不也學了樂器嗎?學的是……琵琶嗎?」

  生怕他們喝高了讓自己去表演一曲,裴行川忙擺手,「小時候學的,現在已經忘了!」

  「學琵琶的人就是不一樣。」舅娘玩笑道:「行川以前不也皮得厲害,長大沉穩多了。大姐你享福呢。」

  「都聽話了嘛。」隔著大大的圓桌,溫應慈望著那邊的裴行川,笑著說:「孩子長大了,和父母也不親了。有時候就想,他們是不是長得太快了,要是能再慢點……」

  再後來說了些什麼,裴行川不記得了。

  那瞬間,他只感覺到腦袋裡「轟——」地一聲,什麼都聽不見了。

  耳鳴響徹腦際,整個世界像瞬間被按下了靜音……或是他突然聾了,只看到大家說著笑著,嘴巴一張一合,說了些什麼他全然不知,眼睛裡的畫面停留在了那一瞬,溫應慈看向自己時,眼中流露的悲傷,還有那句——

  孩子長大了,和父母不親了

  隨著每一次深呼吸,空氣好像被抽乾了,裴行川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至此他才發現自己好像在發抖,手已經有些拿不穩筷子了,窒息的感覺還在不斷加重。

  掩藏在人聲鼎沸下,他慶幸沒有人注意到他的異樣,倉皇起身,帶得椅子划過地板發出刺耳的聲響,一時間全桌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這裡。

  「……我…我吃飽了,出去轉轉……」

  「誒!行川!」桌上的人下意識不想讓他走。

  「對不住,真的、對不住。」裴行川勉強扯出個笑,他感覺到自己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心臟像被擠壓著疼得喘不上氣,不顧旁人阻攔,強裝無事朝著外面大步走去。

  大家都在往前走,只有他,揪著一點點小事,不放過別人,也不放過自己。

  他聽到媽媽在叫他,他聽到很多人在叫他。

  這次裴行川感覺到了,有冰涼的東西在順著眼角往下滾落,他快步將所有人所有聲音甩在了身後。

  此時已經晚上十點多了,別墅區的人家本就住得稀稀拉拉,到了這個點兒,路上更是見不著半個鬼影子。

  他的腳步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呼嘯風聲掠過耳畔,凌亂的思緒像惡鬼般糾纏著他,無論逃到何處,無論處於哪個時空,都尖叫著他不得善終。

  他逐漸停了下來,喘著粗氣跌坐在路邊。

  「……是這樣嗎?」

  裴行川近乎偏執地詰問自己:「是這樣的嗎?」

  斤斤計較,無病呻吟,貪心不足。

  粉飾太平的笑語下,他發現所有人都是小心翼翼地待自己。就像在關照一個不懂事的孩子——雖然不理解,但是不能惹他發瘋,攪得大家都不得安寧。

  裴行川覺得自己真快瘋了,控制不住地想抓自己的臉,想就此了斷了什麼都不用再糾結!

  事情究竟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他神經質地咬著食指關節,刺痛叫思緒稍微清明了一點,「我沒有不知足……我沒錯!我只是想爭一爭自己應有的東西,給自己一個交代……」

  眼淚倏地掉落,裴行川將臉埋進臂彎里,他感覺自己像個神經病,就像他們說的,自己就是個瘋子,腦子昏昏沉沉地只一遍遍重複著我沒錯,再想不起其他。

  恍惚間,一個模糊的聲音隱約在呼喚他,「……裴行川?」

  「裴行川?裴行川你怎麼了??」萬山朗人都傻了,半跪在他面前,緊緊攥著被咬得鮮血淋漓的手,焦急道:「你喝醉了嗎?」

  原本連夜打飛地殺過來是想找他的,帳還沒算呢,撞見這人自殘,萬山朗半條魂兒差點嚇沒了。著實沒想到他們緣分這麼深,半夜三更爬牆進來都能一碰一個準兒。

  萬山朗緊盯著他,軟著聲音近乎勸誘,「裴行川?我們先去包紮好嗎?有什麼事等以後再說……你在發抖?」

  這個認知讓他有些錯愕,眼前的畫面似乎曾在記憶深處留下過深深的烙印,萬山朗再次感覺到心臟抽搐地疼,恍惚的那瞬,他腦海中沒由來浮現了一個念頭,「他不是第一次這樣了。」

  「裴行川?裴行川!」

  一束光線驀地刺透雲層,直直定在無邊的黑暗中。

  「你到底怎麼回事啊?」萬山朗強硬地抬起他的臉,待看清他滿臉淚痕,眼神渙散一副不想活了的模樣,心跳都滯了滯,「……喂,你別嚇我行不行…求你了,說句話啊。」

  第17章

  紛繁的雜音戛然而止,裴行川的視線重新聚焦,路燈晦暗的光亮下,眼前的面龐一點點清晰了。他的聲音沙啞,嘴巴張了張,卻說不出一句話來,「……萬山朗?」

  「對,是我!」見他終於有反應了,萬山朗欣喜若狂,緊接著眼前人影一晃,一雙手緊緊環著他的脖子,他被撲得差點坐地上。

  對方的體溫隔著薄薄的衣料源源不斷地透過來,萬山朗傻傻地張著嘴巴,僵硬著身子全然忘了方才要說什麼,只能感覺到,肩膀上的濕意,還有他痙攣顫抖的呼吸。

  萬山朗喉結滾了滾,有些不知所措,只輕撫著他的背,搜腸刮肚想說些什麼,突然想起來:「手,你的手還在流血啊!」

  他試圖扯下裴行川的胳膊,沒扯開,反倒抱得更緊了。

  「算了吧。」萬山朗輕嘆了口氣。望著遠處漸近的燈光,默默拍著背,低聲道:「沒事了,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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