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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怕自己一睜眼,便發現這一切並非醒來就會消失的噩夢。

  「……」陸辭雪閉了閉眼,強迫自己中斷思緒,將注意力轉移。

  這招魂陣法的出身的確比較野,用活人精血在已死之人的軀體上繪製陣紋,借活人氣息躲避天地規則,來追蹤符合軀體氣息的那道魂魄。

  優點是只要魂魄尚處於陰陽兩界,便有七成以上的概率能夠將魂魄拉回。

  缺點是發動一次消耗的活人精血氣極其龐大,且對發動這的修為要求很高,不墊上幾百年道行都不夠完成陣法。

  好消息是,缺點對陸辭雪而言簡直再小不過了。

  陸辭雪不敢報以百分百的希望,卻幾乎將所有的籌碼全都賭了上去。

  可世事大抵都是事與願違的。

  血色陣紋爬滿烏驚朔滿身,明明滅滅閃爍著幽光,招魂陣法已經徹底成型。

  一旦找回屍身所屬的魂魄,陣紋便會隱沒下去,成為新的規則,約束魂魄在原肉身中溫養,同時也成了抵抗天道規則的一道屏障。

  可是陸辭雪等了很久很久,眼前的血色陣紋依舊在緩緩流動,這具千瘡百孔的身體依舊是一具毫無生機的空殼。

  陸辭雪的牙關開始顫抖。

  地下冰室照不見日升月落,用以判斷時日的蠟燭已經燒空了七根,陸辭雪臉色發白,驀然揮袖打掉了所有的燭台。

  一定是他總是盯著大人看,所以錯覺時間變長了而已。

  生死之事畢竟事關陰陽兩界,不可能說子時一到,滯留人間的魂魄就立刻魂飛魄散,亦或是子時一到,奈何橋上的所有鬼都必須度得立刻卡點投胎。

  這不合理,也不可能。

  總有誤差,總有挽留的空間。

  他……他還有機會。

  可是招魂陣法下一刻反饋回來的結果讓陸辭雪忽然頓住了。

  血氣化作的陣法紋路明滅閃爍著,罕見遲疑了,再三確認之下,最終將部分血色符文隱沒進烏驚朔的體內。

  這並非是覺察出烏驚朔神魂氣息的意思。

  招魂陣法一般只有兩種可能,成功和失敗。失敗有很多種原因,比如魂魄太過黯淡支撐不起回歸肉/身,亦或是已然遵循天地法則轉世投胎,無法應下招魂的召喚。

  一旦擁有確切的結果,都視為此次招魂完成,不論成功或失敗,陣紋都會徹底隱沒或消失。

  而只隱沒部分血色陣紋,意味茫茫天地陰陽兩界,陣法找不到哪怕一縷有關那人魂魄的氣息。

  因為找不到,所以一直會保持著尋覓的狀態。

  找不到就是找不到,哪裡都沒有。

  傷心至此,連一縷魂啊魄啊,都不肯給他留。

  斷掉所有可能留給他的念想,那日瓢潑傾瀉而下的箭雨之前,已是最後一面。

  那日之後,走得乾乾淨淨。

  陸辭雪慢慢紅了眼睛。

  他垂著眼眸,感覺到大人的面容逐漸在血色幽光中模糊重影,聲音輕得幾不可聞:「您果然。」

  「再也不願見我了。」

  ……

  匆匆趕回來想知道招魂結果的釋酒和竹漆在門外等了半天,都等不見陸辭雪的身影,後面是璞真心急如焚,硬是闖了結界進去,這才在冰室里發現了枕在冰棺上闔眸安靜,呼吸微弱的陸辭雪。

  他安靜得過分,連呼吸和心跳都像是被凍住了,宛如一座栩栩如生的冰雕。

  璞真臉色當場就變了,渾厚的靈力震碎了幾乎將陸辭雪浸透的寒氣寒冰。

  陸辭雪這些天來一直處於靈力虧空的狀態,全身壓榨透支到極致,偏偏他自己渾然不覺,或者說察覺了,卻沒有停下的意思。

  需要用到靈力的地方多了去了,陸辭雪有點忙,懶得顧及這些小事了。

  數日以來渺無音訊的招魂都沒能讓陸辭雪崩塌,因為他知道烏驚朔的魂魄尚存於世,他還有機會。

  他還有最後一道招魂沒用,他還有希望。

  可是現在最後一道招魂也沒用了。

  烏驚朔的魂魄不在陰陽兩界,不在他能踏足的所有地方,那還能在哪?

  陸辭雪不知道。

  他好冷,大人的身體也好冷。他想鑽進烏驚朔的懷裡和他一起取暖,卻怕烏驚朔入他的夢,冷冷訓斥他如何還有臉面保持從前的親昵做派。

  陸辭雪不敢。

  陸辭雪在觸碰大人和被大人斥罵之間痛苦地衡量了很久,終於感覺筋疲力盡。

  他閉上眼睛,不再祈求夢中的大人還能對他和顏悅色。

  畢竟即將淹死的人已經顧不得這麼多了。

  大人的魂魄不肯來,他就悄悄奢侈一把,親自下去找大人賠罪道歉。

  也許還能見到大人一面。也許呢。

  這對如今的陸辭雪而言,已經是極其奢侈的念想了。

  陸辭雪放棄了所有抵抗,任憑寒氣凍結心脈肺腑,放任意識滑入深淵,等待意識的再次甦醒。

  下次睜眼之時,他便做個朝生夕死的蜉蝣,七日內找得到大人,那便算他走了天大的狗運。

  找不到大人,那他便去陪大人。

  可惜他沒等到親自下去找大人的機會,只等到了璞真的聲音:「辭雪!」

  陸辭雪的神智恍惚得厲害,迷迷糊糊之間,第一反應是:

  好吵。

  有沒有人能把他師父打暈幾天。

  不然他怕是還沒找到大人,就要被師父用招魂抓回去了。

  幾個魔族察覺陸辭雪醒來之後異常地沉默和失落,在旁邊看得心驚膽戰,生怕一個轉眼他就真的找個懸崖跳了。

  不用問也知道這次招魂必定還是失敗。

  釋酒嘆了一口氣。

  納了悶了,尊上的神魂怎麼就這麼難找。

  難不成天階的魂魄有自己的想法,亦或有自己獨特的棲身之處?

  還說有後手呢,魂魄都找不見,真的能有後手嗎。

  這話釋酒不敢當著陸辭雪的面說,怕陸辭雪更想跳了。

  他對知栩觀感不算差,知栩能靠不多的訊息猜出了很多事情,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也願意向魔尊伸出援手,加之他們現在也知道了眼前這位還真是尊上一手養大的材……小孩。

  而且不是他故意抹黑尊上形象,實在是尊上平常心大得很,旁人的咒罵不在乎,恨不在乎,埋伏暗算不在乎。

  釋酒鬼鬼祟祟夜探花園,尊上直接虎視眈眈如臨大敵。

  他真服了。

  他不就是想看看尊上的花草是怎麼養得這麼生機勃勃的而已,至於這麼大仗勢麼?

  就這,還魔尊呢。

  第38章

  不開玩笑, 要不是因為尊上是天階,否則分分鐘得被手下魔篡位。

  他們現在甚至不敢安慰知栩一個月後或許就能真相大白,因為烏驚朔翻過的車實在太多了, 而頭頂面前的胡蘿蔔起效是有限的。

  用那一點微弱的希望吊著所有人, 再在揭曉之時粉碎所有希望, 這種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發生, 真的會出事的。

  好在陸辭雪似乎已經緩過來了,他愧疚地道了歉,溫聲謝過所有人的幫扶,自己站了起來。

  轉眼看見釋酒和竹漆在這,還會特地過來告訴他們方才招魂的過程和結果。

  仿佛一夕之間正常得無事發生。

  竹漆站在外圍,默默地觀察了半天,扭頭對釋酒說:「你覺得他對尊上的重要性如何。」

  釋酒想到烏驚朔三令五申的樣子:「應該……不低。」

  竹漆點點頭。

  他想的也差不多。

  竹漆掏出了一道木傀儡勾勾刻刻,找陸辭雪要了一滴血,滴進去之後轉頭把傀儡塞給了璞真。

  陸辭雪不知道竹漆要幹什麼, 但也給了, 給完也沒有過問。

  短短七日, 他便仿佛一夜之間蒼老了無數歲, 鬢邊微灰的頭髮如今已經長出了不少白。

  璞真沉默半晌, 收下傀儡, 道了謝。

  竹漆沒說用途, 他大概也知道, 應當是怕陸辭雪再想不開。

  到了他這個年齡和階段, 其實已經可以說是圓滿了。

  璞真在諸天劍宗七百九十一年, 從一介籍籍無名的小弟子爬到如今德隆望尊桃李滿天下的威望長老。

  他積累了豐厚的修為、學識、閱歷、財富和地位,教出了最引以為傲的學生,他擁有一個極其幸福的後半生。

  璞真性情高傲, 當初收了陸辭雪作學生,看的不是他的背景和悲慘的出身。

  這個學生的位置,是陸辭雪在試煉考核之中用極其精彩亮眼的表現親手奪得的。

  陸辭雪的心性和悟性早已註定了他並非池中之物,璞真傾囊相授,教導嚴苛,生怕好苗子在自己手中辱沒,故不敢有半分懈怠。

  陸辭雪經常往家跑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他沒反對過,很贊同。

  知感恩,有分寸。

  當初決定討伐魔尊的時候,璞真委婉地找陸辭雪問過他家大人的意思。他們當時想的是若有天階助力,定能拿下此次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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