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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辭雪修書一封問了烏驚朔,當時烏驚朔人在外地,潦草又認真地回了兩句:「抽不開身實在抱歉,不過你們勝券在握,應當不必擔心。」

  有見青山的幫助,修真界內部給出來的預測也是相似的答案。

  當時璞真只以為這是天階修者客套的推脫,沒察覺異樣,可是今日再翻出來回味,他才終於明白了烏驚朔話中的話。

  何能勝券在握?

  「該死」之人順勢赴死罷了。

  璞真這些天來枯坐不知幾時,總也想不明白魔尊為何這樣做。

  他知魔尊定然不會輕易被那乾屍殺死,當初看見魔尊寧願透支到神魂受損也要強行突圍,只以為是魔尊情況江河日下力有不逮。

  可陸辭雪說,那是因為他也中了見青山,一旦被成型的陣法纏住,便會被吞噬掉全身靈力,毒發而亡。

  璞真以為魔尊強撐著見青山的發作也要闖入關押陸辭雪的地方是因為察覺異常,寧死也要拉墊背。

  可陸辭雪說,魔尊那一刻只是想解開他的修為,讓他得以癒合傷口。

  璞真親手放出的乾屍妖魔害了魔尊,也差點害了他的徒兒。

  他親手射出的那一劍洞穿了魔尊的要害,也在真相大白之後殺死了他的徒兒。

  後來璞真日想夜想,枯坐多日看著陸辭雪形銷骨立的身影,其實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麼親手毀了陸辭雪,毀了那位天階修者,毀了自己恪守多年的清規戒律的。

  他想不明白魔尊這樣一個幾近飛升的大魔,為何背負世人的罵名仍舊不以為意坦然赴死,卻在死後的那一刻剝開真相,像是在和所有人開一個殘忍的玩笑。

  道心搖搖欲墜將破未破,對自己的詰問責備太過深刻太過痛苦之時,總難免出現過怨懟之言。

  可璞真忽然頓悟了之後,才發現這一切根本怪不得魔尊。

  魔尊從一開始便拒絕了陸辭雪的接近,拒絕了唯一一個可能戳穿他身份的人的參與和深入。

  他從來沒有打算讓魔尊所做之事真相大白,百年大計推進至此,原本該以惡人伏誅圓滿收尾,只留兩界和平在人間。

  如若沒有這次陰差陽錯的身份暴露的話。

  「謀士以身入局,」璞真抬手按在了陸辭雪的肩上,一字一頓道:「辭雪。師父犯的錯,給師父一個機會彌補。你……別衝動。」

  「不必了師父,」陸辭雪搖了搖頭:「大人救我這麼多次,付出了這麼多的代價,不是為了看我自尋死路的。」

  他輕聲道:「是辭雪方才一時糊塗,以後不會了。」

  再等大半個月。

  就算還是沒能等到大人,他也不能再這麼自私地尋死了。

  這條命是大人的,他若這麼輕易地就將這條命拱手相送,又怎麼對得起大人為他受的傷。

  他還不能死。

  那些壓在魔尊身上的罪名還沒有完全洗清。

  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不如再做得更徹底些。

  「……」璞真看了看陸辭雪仍舊蒼白的神色,憂心忡忡。

  *

  研究怎麼誅殺魔尊的原班人馬湊在一起研究怎麼把人魂魄召回來,劍宗宗主一手建起了天下第一大宗,人脈力量不可小覷,釋酒目瞪口呆地看著那位劍宗宗主從陸辭雪那取來了尊上的畫像,托小鬼帶去問過地府的孟婆。

  可惜那邊的回覆說是眼生,大概沒見過。

  問了一路的鬼差,都是一樣的答案。

  但此舉還是震撼到了兩個魔界來的鄉巴佬小魔,他們湊在一起嘀咕半天,一致決定下次修真界再打上門來就直接舉雙手投降倒戈。

  竹漆本來就和修真界有交易,屬於編外合作人員,到時候真打起來應該也不會禍及他,於是釋酒琢磨著也給自己搞一個。

  連冥界人脈都有,這還打個屁啊,到時候人家下去打個招呼,直接拿著生死簿把他們收了。

  可惜修真界的修士們不是忙著上天入地找魂魄穩固道心,就是忙著閉關重新修煉心境,根本沒空理他。

  魔尊死的第一個月,修真界人力所能涉及的寒冰之地全部駐有人手,至今未發現生命痕跡。

  魔尊死的第三個月,烏驚朔的魂魄消息依舊杳無音訊,他們已經將冰原之地有多少種群,每個種群有多少新生成員都摸得清清楚楚。

  結果魔尊生前的異常,他們一致贊同有後手這個可能性,因而一直在預備著。

  魔尊若當真給自己準備了新身體,總不至於給自己換個其他種族,因而他們起初的搜尋目標都是魔族生命。

  但這極寒之地別說人了,妖都沒幾個,他們只好退而求其次,把目標定在了所有開靈智的生命身上。

  雖然知道這麼做大抵都是海底撈針,但萬一人家一不小心進錯身了呢。

  可惜還是渺無音訊。

  魔尊已死,沒了魔尊這個會親自出面「接人」的擋箭牌,魔族的小動作明顯收斂許多。

  陸辭雪似乎真的釋然了不少,他忙碌了起來,身上時常帶著寒冰的氣息,日子又恢復了以往的軌跡。

  修煉,給師弟們授課,照顧魔殿裡被藏得完好無恙的小花園,回冰室問問大人今日願不願意回來。

  只是偶爾會在第不知多少次招魂失敗之後毫無徵兆地把自己反鎖在冰室之內。

  陸辭雪向來懂事,大人吊在他跟前的胡蘿蔔失效了,他便自己找了很多根平替,在無數個迫切渴望長眠的夜晚吊著自己,再活一日,就一日,說不定明天烏驚朔就會醒過來了。

  日復一日,重蹈覆轍。

  可是陸辭雪眼前的幻覺還是越來越多,這不是一個好的預兆,陸辭雪已經很努力在克服了,可惜還是有點不盡人意。

  陸辭雪盯著沉睡之中的大人看時,能聽見大人在他耳邊淡聲問為何不過來找他。

  陸辭雪的視野之中那道刻骨銘心的身影蒙上了一層霧,在他或清醒或不清醒的幻覺之中出現得越來越頻繁。

  有時候是含著笑說感覺自己也快成了冰,有時候朝陸辭雪抱怨能不能不要往他身上澆血了,有時候問他身上怎麼這麼多道刀痕,還在流血,非要再割幾道不可嗎。

  陸辭雪有點想衝上去抱住大人,但怕大人原地消散,只好遺憾收手。

  他會很珍惜地多喚幾句大人,等幻覺中的烏驚朔應完之後,才柔和地搖搖頭:「抱歉大人,您訓斥我吧。不這樣的話,辭雪可能有點分不清現實和幻境。」

  「不過您放心,」陸辭雪小聲說,「等不到您,我不會死的。 」

  陸辭雪有時候分不清是沉睡的夢還是清醒的幻覺,但他很幸運,夢中和幻覺里的大人從未對他說過重話。

  陸辭雪覺得這有點不合理,可他後面想想,除了他不拿自己的生命當回事之外,大人百年以來從來沒有對他多嚴厲過。

  這麼一想,陸辭雪終於恢復了一點清醒,宛如小孩犯錯一般,悄悄把身上不記得什麼時候多出來的割傷處理好。

  他的確有點不記得這些傷勢怎麼來的了,也許是不小心按到劍刃上了吧。

  第39章

  魔尊死後的第一年, 人族與魔族爆發了幾次衝突,均由魔族戰敗告終,經歷了半年的談判, 最終促成雙方和平契約的簽訂。

  魔尊死後第二年, 陸辭雪擅自使用起死回生的邪術, 遭到反噬。

  魔尊死後第四年, 陸辭雪達到地階大圓滿,想引來天雷提前渡劫跨越天階,失敗,重創。

  魔尊死後第五年,陸辭雪體內沉珂驟然爆發,師門在「空間」新晉族長釋酒的幫助下盯著陸辭雪養傷,陸辭雪被迫安分。

  後來陸辭雪有點記不清時間了,等待已經成為了日常,時光似乎真的能沖淡記憶, 他逐漸有點想不起來之前發生過的事情, 偶爾在大人身邊待久了, 會記不清今夕是何年。

  記不清, 他便不記了。

  他看著人魔兩族之間的關係終於趨於緩解, 看著人族休養生息, 看著兩族貿易逐漸繁盛, 總會想起烏驚朔在一個地方待不住, 就喜歡四處亂轉, 累了就回家狠狠窩上數月, 每天就巴巴地等著看他今天做什麼晚飯。

  如今在一個地方待不住的人變成了陸辭雪,他在一個地方靜默不動久了,會被茂盛的幻覺折磨瘋的。

  以前靠近大人還能緩解一點, 現在連帶著大人冰冷蒼白的手握住刀刃沒入血肉,能帶來的清醒都已經少之又少。

  日子過得好慢好慢,陸辭雪終於有點堅持不下去了。

  他分不清自己這麼堅持究竟為的什麼,也不知道究竟怎樣才能等到大人願意回來。

  上窮碧落下黃泉,窮盡一切手段找不到失落的魂魄,早已黔驢技窮。

  現在等不到,也怕自己今後都等不到。

  陸辭雪察覺得出自己的心態已經逐漸開始失衡了,可是他沒辦法保持冷靜。

  他開始無止境地瘋狂修煉,將最後的希望寄託於飛升成神了,也許就有起死回生的神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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