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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蕪將信件重新裝好,投入應去的那柜子中。剛才那母親的信件仿若一個基調,一種預示,暗示姜蕪接下來的閱讀體驗並不會很好,無法再像之前那樣愉快,甚至會有某些溫暖人心的諧趣字句能讓人會心一笑。

  她讀著接下來的信件。

  有懺悔的、痛苦的,來自他們的親人,絮絮寫作,力證自己推人進入火坑是無奈之舉,又在字句中表露出顯明的心虛與痛苦。還有的則是充滿了惡意:他們詛咒收信人死去,或者重傷,說他們落在如今的田地里是罪有應得,他們不該獲得幸福,將永永遠遠生活在地獄裡,像是狗一樣低微又可憐,經歷折磨。

  ……姜蕪皺起了眉毛。

  閱讀那些收件人有具體姓名的信件時,她給此間修道院的畫像不過是一處出於某些原因而不得不斷絕與外界溝通的工作單位,即使在某些方面不盡如人意,然而總的來說卻還是讓人能夠接受:薪資水平、生活條件都還過得去,是會讓家裡人滿意的類型。

  然而在以數字編號為區分的人們的信件里,此地宛如地獄。收信人們會經受身體與精神上的雙重折磨,乃至於到了一個愛者痛仇者快的程度。他們的日子會非常難熬,連活著都艱難。

  ……不同的生活,以數字編號區分的人群,具有保密性質的機構。姜蕪推測自己所在的機構表面上名為修道院,實則確是監獄。她與那些姓名具體的人,是其中運轉維持監獄的獄卒,而那些編號成員們,則是其中可悲的囚徒。

  姜蕪沉默著,將信件一一歸類。

  她是以裁決者為目標來到此地的,則裁決者有極大可能身處這件修道院內。而以姜蕪的猜測,他想必擔任的是「犯人」的角色——這是他人生的重大轉折點之一,他在此時此刻應當是痛苦的、絕望的、無法擁有一個正常的平穩生活。

  她推開了門:天色已經漸晚了,天邊染上了晚霞絢麗的光。她的工作持續了好幾個小時,這時候也應該是下班的時間了。

  她看見不遠處,排著隊的人群向她的小房子走來。

  姜蕪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她猜想這應當是到了分發信件的時刻了。

  人們一個一個進來,報出自己的姓名,姜蕪就把屬於他們的信件遞給他們。那些受到信件的人們無疑都露出幸福期待的表情,而沒收到的則是面上流露出失望的空白——他們或許有年齡、性別之分,但總的來說,都是適宜工作的成年人,這也與姜蕪通過閱讀信件得出的結論相合。

  隨即——那些人離去之後,姜蕪看到了下一批的收信人。一群少男少女。

  他們都穿著相似的服裝:白色的、寬大的長袖長褲。這種統一性模糊了他們各自的特徵,使得他們遠看起來像是流水線上的商品,某種統一制式的、量產的潔白紙袋,包裹著他們年輕的軀體。

  即使他們臉上的表情都是如出一轍的麻木,並沒有表情也沒有因為忍受痛苦而發生形變,然而在姜蕪向著他們遞交信件的時候,她還是能夠觀察到他們的異樣之處。

  臉上、脖子上、露出的手腳上、在移動時偶爾露出的鎖骨的陰影中,布滿著青青紫紫的毆打傷口。有的甚至還在流血,染紅了他們的衣襟,傷口觸目驚心,絕非他們這個年齡的孩子在正常情況下會有的。

  然而這些孩子們就像是被抽去了靈魂的木偶,並不流露出痛苦的表情。姜蕪把信件遞交到他們手上,他們也不過是輕微地驚訝一下,或者顯得像是被噁心了一樣——

  到了隊伍的最末端,五十號。姜蕪抬起頭來,看著他的眉眼:已然有了將來英俊面容的輪廓,裁決者安靜地看著她,瞳孔里映照出姜蕪愣神的面孔。

  他看著姜蕪,開口說道:「信使小姐,有我的信麼?」

  姜蕪慢吞吞地低下去,查看最後一個、屬於五十號的那個信箱。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真讓人失望。

  她抬起頭來,搖了搖頭。

  裁決者點頭,表示自己知曉了。由於他正是最後一位,因而屋子外面已經沒有什麼排隊等著的人了。

  姜蕪只覺得他離去的背影似乎顯得蕭索。裁決者並沒有因為自己沒有來信而露出沮喪的表情,但姜蕪用自己的某種直覺和敏銳感受到他此時的情緒應該並不是表現出的那樣好。她開口說道:「你很希望收到信嗎?」

  裁決者停下了腳步,他轉過頭來,看向姜蕪的眼神顯得有些複雜,不知道隱含著什麼情緒。他嗤笑了一聲,說道:「信使小姐,不要做你工作範圍之外的事,小心被處罰。」

  ……孩子長大了,說話都不中聽了。明明在聖彼得港的時候還是蠻可愛的啊?

  姜蕪並不在意他硬撐起來的冷酷:實際上,一個渾身是傷身形單薄的少年說這個只會讓人覺得他中二病犯,有悖尊重長輩的公序良俗。

  姜蕪問道:「你想要誰給你寫信呢?你哥哥嗎?」

  裁決者眯起了眼睛,他看著眼前坐在椅子上的女人。姜蕪的表情沒什麼波瀾,比起他更像是遊刃有餘的那一個,她看他的眼神讓裁決者發自內心的不舒服:好像她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懂那樣,帶著一種成人不自覺的倨傲與自以為是。

  「你認

  識我哥哥?「裁決者問道。

  「也算吧。」姜蕪回答,「不過他認不認識我就不一定了。」

  討巧的回答,模稜兩可的,顯然沒有讓裁決者滿意。他皺眉,追問道:「你自以為很了解他。」

  姜蕪搖了搖頭又點頭,說道:「不太了解。不過他不會給你寫抒發思念兄弟之情的信件這一點我倒是十分確定。」

  裁決者像是被刺痛了一樣。他冷哼了一聲,扭過臉去,不看姜蕪,似乎要離開,卻又忽然忍不住地扭頭過來,問道:「一直傻坐在這裡瞎聊天,你不去吃飯嗎?」

  「啊?」姜蕪一愣,她確實是忘了這件事了……

  裁決者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姜蕪決定不和未成年人計較。她站了起來,抬腿跟上裁決者。

  如果是監獄一樣的機構,那就會有食堂這種地方吧?在離開了姜蕪的小房子之後,走在修道院之中,裁決者與姜蕪之間時時刻刻都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他們之間也並不說話,姜蕪並不在乎這個。如果是犯人與獄卒的關係,那他們之間的確不應該有多交談。她對眼前的局勢尚不了解,也認為自己應該謹慎行事。

  裁決者走在前面,在路程的轉角處偶爾向姜蕪投來一眼,像是確認她沒有跟丟那樣。

  並不是非常長的一段路程,來到了另外一處低矮的建築。有左右兩門,姜蕪下意識想要跟著裁決者進去,對方冰涼地看了她一眼,姜蕪如夢初醒,去往另外一門。

  她的同事們,正在融洽地用餐、交談。姜蕪領取了一份餐食,尋找了角落的位置坐下。她並沒有去聽周圍人瑣碎的聲音,只是看向兩室之間的牆壁——

  透明的,似乎是只隔了一層玻璃。她能夠看到那些以編號區分的年輕生命們正在用餐。他們的吃食似乎與姜蕪等工作人員沒有任何區別,但氣氛卻苦悶。

  本應該是活躍的年齡,應當一刻也不會停下交談。然而他們只是機械麻木地進食、吞咽,不與周圍人產生任何一丁點的交流。種種動作仿若死屍,口中的食物沒有任何滋味一般,進食變成了往機械輸送柴油的過程。

  不知道是按照編號的必然,還是座次選擇的巧合,裁決者正坐在與姜蕪位置相同的那個角落裡。他咀嚼著、吞咽著,垂著眼睫,一副精力不足的樣子。也沒有人往他身上投去一眼,在所有趨同麻木的人群中,他也是最低微最不起眼的那個。

  姜蕪身邊的同事見她投往幕牆的目光,便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她,笑了,說道:「有那麼好看麼?」

  姜蕪輕輕問道:「他們能夠看到我們嗎?」

  就像姜蕪透過幕牆可以觀察到他們一樣,這些孩子們能夠看到姜蕪等人麼?一牆之隔,是了無生趣的囚徒與鮮活的獄卒,他們面對親密著的、交談著的人們,是否會感到痛恨?

  同事是與她年齡相仿的年輕女人,聲音柔和、親切。她說:「怎麼可能呢!這是專門用來觀察這些小怪物們的設施呀!要是他們也能看見我,我可受不了這個,太尷尬太沒有尊嚴了!」

  ……可是這些「小怪物們」就是這樣沒有尊嚴地、尷尬地活著。此等情狀,姜蕪不禁想到了關在動物園裡的那些猛獸。人們囚禁它們、關押它們、畏懼它們、卻又因為自己處於高地而輕蔑它們。

  姜蕪說道:「連吃飯也要被人觀察著,很可憐啊。」

  她聽到了同事小姐感到不可理喻的長呼短嘆。

  第81章

  她感受到冰冷的絲線抵住……

  在用餐結束之後,應當就是下班時間了。姜蕪回到了她的小房子裡:看來她的居所和工作地點是一體的,真是糟糕的安排,不公私分區可是行政單位的大忌。<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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