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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點燃了煤油燈。除去毫無樂趣樣板間式的工作之地外,在居住的臥室,能夠稱作消遣的唯有幾本書:晦澀的、毫無樂趣的格律詩集,全篇讚美女神的光輝與慈愛;寫著教會教義的裝訂本,厚實得像是一塊磚頭,讓人看兩眼就打瞌睡……沒了,什么小說、玩具之內的都不存在,沒什麼能夠打發時間的東西,姜蕪簡直想哀嚎,懷疑自己才是被關起來的囚徒。

  她重新坐回了桌椅中,從抽屜里找到了信紙與鋼筆,借著昏黃的燈光決心開始寫信。

  寫給明明想收到自己哥哥的來信,卻嘴硬不說,並且說話十分嗆人,一點都不討人喜歡的某少年——姜蕪在信封上寫上收信人:五十號。看來裁決者不幸長至如今仍然未曾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名字,如今被人們以序號稱呼。

  不知道在此命運節點之中,裁決者將會擁有怎樣的心境。她與他的身份現在都不是自由的,也許難以交談。姜蕪決心借職務之便寫信給他,了解他,試著找出一個出口。

  「致收信人(即使我並不知道你是誰):

  收到一個陌生人的來信,不知道你感受如何?會迷茫、還是直接將信件丟棄?我不在意這個。即使我希望得到你的回應,但倘若你不回應,報以緘默,緘默本身也是一種回應。」

  處於安全考慮,姜蕪不能夠直接了當地表明自己的身份。信件文字這種易於保存留下證據的東西,保不齊什麼時候就被發現成為把柄——何況倘若裁決者本人不信任她,舉報她怎麼辦?!姜蕪毫不懷疑那孩子能夠做出這樣的事情。

  姜蕪決心以一個夢囈苦悶的陌生人的身份給他寫信。到時候如果真的追查什麼,她還能夠露出一張茫然無措的無辜嘴臉,如此說:「啊,我不知道啊?是我工作失誤了……」

  姜蕪笑了一下,繼續寫信。

  「在我的生活中,我感到苦悶無趣。也許你不會相信,但我目前在這個世界沒有一個朋友。我找不到任何一個人傾吐我的思想,便只能如此寫信,將它偷偷丟進郵差的箱子,任由它飄向你手裡。我不知道你的名字,年齡,性別,樣子。你對我來說是未知的,是我無法探尋的一個泡影,這種向陌生人傾吐思緒的刺激感讓我覺得有趣。

  「我想要和你取得聯繫——不要誤解,我並不是想要和你見面詳談交友的意思。只是孤零零的我一個人也想要和世界上的某一個人產生連結。你可以向我談論你生活之中的事,談論你的憂鬱與快樂,我越是了解你,我就越會覺得自己活著。

  我們以文字交流吧!這是一種巧言令色藝術,文藝讓我感到安全。

  來自:你不知名的朋友(也許算是朋友吧!)。」

  姜蕪將信件投入了屬於裁決者的信箱裡。伏案寫字讓她感到疲憊、肩頸疼痛。她推開了門,看著沉沒在月色之中安靜的修道院。

  什麼動靜都沒有,唯有風的呼嘯。姜蕪提著煤油燈,四處走,熟悉這片她初來乍到的區域。

  在昏黃的燈光中,姜蕪觀察著周圍的環境——總的來說,這所修道院還算得上是體面。建築中有著歲月的痕跡,石牆斑駁,在牆頭與廊檐雕刻著神性的花紋,像是一間真正用於傳播信仰的普通修道院那樣。

  姜蕪停住了腳步,她的面前出現了一道鐵柵欄勾織的高牆。

  牆體綿延不斷,一眼截斷了整個修道院,仿若是冷白的柏林圍牆,將一個整體的建築劃分為兩半,而姜蕪所處的這一半甚至還是更小的一半,但顯然更加尋常、溫馨一些。

  被牆體隔絕、姜蕪無法踏足的那一半,建築冰冷,沒有任何裝飾的、帶有象徵意義的花紋。她伸出手撫摸著鐵柵欄的牆壁,能夠清晰感受到其上運轉著拘束與禁止通行的魔法。

  ……這是一個牢籠,一個大號的、整體的囚牢。

  煤油提燈的光照範圍太小,姜蕪不能夠隔著牆體看清楚那一邊的具體情形。在一片寂靜的夜晚,她聽到了細細的、輕輕的、像是咬著牙齒仍然無法忍耐而發出的喘氣聲。

  即使那聲音低微模糊,姜蕪仍然能夠分辨出來,那是裁決者的聲音。

  她咳嗽了一聲,那人頓時連喘氣聲都沒有了。姜蕪閉一閉眼,一橫心。她說:「五十號,是你麼?」

  沒有回答,什麼都沒有,像是沒有人在那樣。

  姜蕪嘆氣,說道:「別裝沒聽見,人不在。我看見你了!」

  ……撒謊的,其實她根本沒有看見任何人影,只是在詐唬。

  姜蕪聽到了悉悉索索的腳步聲,隨即是忍耐著什麼的喘氣聲:裁決者的臉從欄杆

  之中冒出來,隱隱綽綽,在煤油燈的黃光之下也可見其難有血色、神態昏聵。他臉上還沾著血:姜蕪看清楚了,他脖頸與鎖骨相接之處有一個切割出的傷口,皮肉都翻上來,還在流血。

  裁決者面色由於疼痛而扭曲,由於失血而恍惚。慘澹的臉仿若一具從書中漂起來的浮屍。他眯著眼睛,大喘氣,看到了欄杆縫隙中姜蕪的臉,霎那間露出了迷茫的表情:「……怎麼是你?」

  姜蕪看著他如此慘狀。裁決者勉力說了一句話之後便身體傾頹下去,坐倒在地。

  姜蕪垂眸看著少年的樣子,問道:「是誰把你弄成這個樣子的?」

  「……」裁決者沉默。

  「你不說出加害者的名字,是害怕他們報復你麼?不會的,我不會檢舉誰,以招致你受到二次傷害。」

  「……不是,我不是害怕再受傷。我只是忘記了,毆打我的人太多,我怎麼去記得每一個加害者的名字?」裁決者幽幽說道,他的身軀在草叢中臥倒,血流出來湧進泥土之中,像是一場謀殺慘案的現場。

  察覺到姜蕪的目光中似乎帶著不忍與憤怒,他幽幽說道:「信使小姐,你作為助紂為虐的人,難道不知道我們這些怪物正遭受著這種磨難麼?……如果是這樣,你無知得可悲啊。」

  「至於你說『檢舉』我被毆打之事……我不得不遺憾地提醒您,我們怪物之間的纏鬥正是我們的工作,這是女神允許的。」

  姜蕪看著他竭力也要做出的嘲諷面色,嘆氣,感到自己額頭上有一根血管一突一突地跳。她說:「你在這裡等我,我去給你找藥過來。」

  女人丟下這句話便匆匆走了,甚至沒有給裁決者留下同意或者反對的機會。少年看著女人離去時在植叢中刮過惹得樹影一陣抖動的衣擺,露出了一個苦笑。

  姜蕪拎著燈,飛速穿行著,仿若一個鬼影。她總懷疑倘若自己動作慢一些,裁決者也許會死在那草叢之中。

  如果那些少年怪物們是以序號進行高位排布的話,裁決者是五十號……最低的那個。他也許能夠被任何人欺凌,而這也是他淪落至此的原因。

  她在磚塊鋪就的道路上匆匆行走,從腳步聲中也可見其心情急迫——姜蕪停住了,在路的盡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位神父,他安靜地看著她,身形高大,如同一座威嚴的鐵塔。

  姜蕪警惕地看著他,手中緊捏著提燈,隨時準備釋放出鎖鏈進行戰鬥。

  神父似乎並沒有意識到她的緊張,只是向他走來,步履中還帶著將老的人已然生出的暮氣。他一邊走,一邊說話:「親愛的孩子,你去哪裡了?」

  他說:「我本來想,半夜向你投信實在是叨擾,但你能夠體會我這老頭子思念家妻的心情吧?我去找你,你不在,我便等你。」

  姜蕪慢吞吞地鬆開了手上下意識捏緊的力道,遲疑說道:「神父,我只是轉了轉,實在是無聊,又睡不著覺。」

  神父露出一個和藹的微笑:「我也總是覺得修道院的生活太無趣了,不過女神想必也不會允許你們這些年輕人太消遣而放縱了自我……」他遞出了手中的信,姜蕪掃視其上的寄件人:喬雷爾夫。

  他們之間的距離一時間靠得很近,姜蕪甚至都能夠聞到喬身上淡淡的菸草味道。她微笑,表現得非常溫順,像是在為自己夜晚的走動而表示歉意,說道:「我這就把信拿回去,保證您的妻子能夠收到它。浪費您時間了,實在對不起。」

  喬也微笑。他微微眯起來的眼睛裡是慈祥的光芒。他嗅聞著什麼,鼻子輕輕抽動一下,隨即仍然用那種溫和的口氣說話:「親愛的孩子……你身上有血的味道。你是不是去聖牆了?」

  姜蕪渾身一顫,後背浸出冷汗。

  她感受到冰冷的絲線抵住了她的脖頸,只要她輕輕扭動一下脖子,它就會劃開她的皮膚,留下傷口。倘若絲線經由牽引,甚至能夠由此隔斷她的腦袋。

  ……而絲線的末端,操縱它的人,正是看著她,面目在煤油燈中顯得溫暖和藹的喬神父。

  第82章

  「感謝您,您將她又賜給……

  在這種威脅一般的情境下,倘若姜蕪只是個普通的信使,隨時便有殞命的風險。然而喬的表情還是那麼溫和,像只是對著年輕犯錯的後輩給予警告。他說:「孩子,難道沒有人教育過你,不要去窺探觀察秘密麼?你得知了秘密,就身處其中,無法掙脫了。」<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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