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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霜寫道,操練水軍和從前帶兵截然不同,很多事她也不懂,只能熬夜鑽研。沒想到,三十歲的年紀,有人已經抱孫子了,而她還在秉燭夜讀。如今方知,何為「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

  「太好了。」葉星辭又把信讀了一遍,「江上一開戰,便是定局。」

  殘陽將褪未褪時,城外軍營的篝火竄起了金紅色的火舌。

  豬肉烤得焦香,士卒們顧不得燙,張嘴就吞。酒足飯飽,便圍觀別人摔跤,可惜沒法下注,主帥嚴禁賭博。

  「好!」喝彩聲不絕。

  「來,我們練練!」隨著一人登場,鼎沸人聲霎時沉寂。主帥竟也來施展身手。

  他興致勃勃,勒令對手不得留情。結果,被一個黑熊精似的伍長摔慘了。一張燦若朝霞的俊臉,糊上烏雲似的泥。

  那壯漢慌了神。葉星辭卻不以為意,抹了抹臉,抖落身上的泥土,去別處巡查。

  回到衙署,楚翊促狹地問:「怎麼渾身泥,這是剛被女媧捏出來?」

  「跟人摔跤來著。來,咱倆也練練!」葉星辭洗了臉,勾住楚翊的肩。正嬉鬧,忽聽於章遠在門外稟報,探馬已回。

  「快傳!」葉星辭中止曖昧的摔跤,整了整衣領。

  庭院裡正開慶功宴,斥候進門時,卷進一陣酒菜的香氣和喧鬧。那人單膝跪地,渾身乾結的泥塊簌簌而落,可見偵查之艱辛。

  葉星辭請他坐下,說說齊軍敗退後的情況。

  「稟寧王爺、葉將軍,目下葉將軍的兄長正在整合殘部和地方守軍,徵召官府的公差從軍。」斥候跑得嗓音喑啞,但條理清晰,「州府的兵馬哪打過仗,見到敗退的慘狀,人心惶惶。齊國朝廷在加征重稅,人人都惦記家裡,當即就有不少膽大的逃回家去了。」

  「讓公差從軍?」楚翊眉頭微蹙,一針見血,「看來,已經沒有兵源了。大量軍戶被派往江邊組建水軍和江防,誤了春耕。徵兵力度再加大,江南就要鬧饑荒了。」

  「王爺說得沒錯。」那斥候點頭道,「現在,絕望的心態在齊軍中蔓延。有的敗兵故意發出哼哼聲,說自己是待宰的豬玀,引得無數人一起學豬叫,十分荒唐。」

  葉星辭又詢問了些細節,然後叫對方去休息,和一起探查的兄弟們領些酒肉。他看向楚翊,眸光熠熠:「我想,最近二哥也許會派人——」

  「報!」降為傳令兵的於章遠又通稟:「齊軍遣使而來,正在城外候著。」

  「巧了!」葉星辭在膝頭一拍,與愛人相視而笑,請齊使前來會面。

  他讓小灶加幾道快手菜,做一道湯羹,又切來現成的烤肉。筵席剛布好,使者進門了,開口便稱葉星辭為「五公子」,暗暗強調手足之情,十分熱絡。

  使者僅有兩人,都是二哥絕對的心腹,與葉星辭有過幾面之緣。

  四下燭光顫動,葉星辭與夫君迅速交換眼色,瞬間做出判斷:二哥有意投誠。而且,他夤夜遣使,地方官並不知情。

  「坐,請坐。」葉星辭笑著請二位使者落座。

  對方急得連口茶也沒喝,開門見山,說聽聞貴國攝政王在軍中,不知真假。若為真,二公子想與王爺面談。

  意思很明白,事關重大,要和能拍板的人談。五公子雖為主帥,可有些事恐怕做不了主。

  「沒來得及介紹,這位便是。」葉星辭笑著看向默默陪席的攝政王。

  楚翊微微頷首,略一抱拳。玉簪素服,淡然自若,像個尋常的軍中謀士。

  「他?」使者訝異,認真打量楚翊。

  那通身的氣派貴不可擋,俊逸如碧潭倒映的千年松影。不過,深邃的眼窩裡彎著溫柔的笑,比酒店的老闆娘都和氣,哪像殺伐果決的攝政王。二公子說了,那是個弒兄狠人。

  使者笑了笑,難以置信,口吻略帶輕視:「敢問,閣下可有證明身份的信物?」

  聞言,葉星辭有些不悅。他霍地起身,竄到楚翊身邊,在對方面頰輕輕一吻。隨即恣肆一笑:「這就是信物。」

  楚翊神情自若,只是耳廓微紅。

  北方真是民風彪悍!兩名使者震驚地瞪大雙眼,低聲交流兩句,這才徹底信了。他們依然沒動筷,而是說出一個令葉星辭有點意外的消息:

  「二公子就在城東十里。既然王爺在此,在下便請他前來,與王爺相見。」

  楚翊溫雅一笑:「本王將在城門親迎。」

  使者婉拒:「不勞尊駕,二公子不想張揚。」

  楚翊瞭然,更加確定對方想要投誠的念頭。稍候,無論這位二舅兄扯什麼,話里話外多硬氣,他都奉陪便是。

  「我不帶排場,就這麼去,不惹人注意。」說著,楚翊披起斗篷,叫門外的羅雨陪自己去一趟東門。

  「我猜到二哥很急,只是沒想到這麼急。」在城門旁的廨房等待時,葉星辭如此嘀咕。

  「我猜,他是突然收到了什麼出乎預料的消息,才急於見我。」楚翊玉立窗前,氣定神閒,「等一下,他應該不會直接議和,而是提出面見令尊。」

  「你覺得,該讓我父親和二哥碰面嗎?」葉星辭猶疑道。

  「當然。」楚翊篤定,「爺兒倆一見面,勸降的事就成了。」

  等了約一刻,門外的羅雨說,人來了。

  第400章 狠人女婿又來了

  楚翊整整衣冠,邁出門的同時掛起和善的微笑,如春溪破冰,極具親和力。離得老遠,他便抱拳問候:「二舅兄,初次見面,有失迎迓!」

  葉二神情冷漠,一襲黑甲,端坐鞍上。身後,是幾個親兵。他遠遠瞥見打敗了自己的五弟,不禁憤恨地切齒。

  「剛小五還跟我念叨呢,擔憂你的安危。他說,你是兄弟里最厚道重情的!」楚翊快步迎上,放低身段,主動為二舅兄牽馬,給足了面子。

  他記恨此人拔了四舅一顆牙,口中卻熱情寒暄,說早該親自拜會,總也騰不出空。今天,得陪舅兄好好喝幾杯。

  見王爺如此謙恭,緊隨左右的羅雨有點不忿,手按在刀柄,警惕地盯著幾個齊軍。

  葉二奪過韁繩,端詳楚翊,有些怪氣地笑了:「當初,王爺也是這麼笑眯眯地哄騙我四弟的吧?」

  「哪裡的話。」楚翊也上了馬,在前引路,口吻謙和,「葉家兒郎都是人中龍鳳,豈是輕易就能哄騙的。反倒是我自己,被小五騙得團團轉呢!」

  葉二見他如此隨和,表情放鬆了些。

  葉星辭驅馬相隨,和二哥簡短地打了個招呼,不再多言。

  兄弟倆都面色微冷,畢竟不久前還在煉獄般的戰場以血肉較量。追擊時,葉星辭還手刃了為二哥殿後的親信偏將。

  穿行於街道,偶有嬰兒啼哭,把整條街的寂靜都豁開道口子。春寒料峭,新生命的哭聲倒像枝頭將綻的杏花,透出暖意。

  「姨娘生了男孩女孩?」二哥忽然問。

  「女孩,剛會坐了。」葉星辭淡淡道。

  「女孩好啊。」二哥盤算著什麼,口吻欣喜。

  他環顧四周,見氣氛祥和如常,家家門戶完好無損,夜巡的衛兵井然有序,不禁有些訝異,低聲感嘆昌軍的軍紀確實不賴。

  葉星辭聽見了,傲然道:「我軍一向秋毫無犯。而且,王爺一進城,就把百姓欠官府的債免了,人人歡天喜地。」

  「是啊,你治軍有兩下子。聽說,你的好兄弟玩個娘們兒,就叫你給砍了。」二哥相當刁鑽。

  葉星辭心中一痛,面不改色。正想為自己的治軍之道正名,只聽一旁的羅雨不緊不慢道:「葉公子,若你有機會與我們王妃共事,一定要管好自己。你奸淫擄掠,他也照殺不誤哦。」

  「你是哪號人物?」葉二不悅地蹙眉。

  「獨當一面的寧王府衛隊長。」羅雨冷冷一抱拳。確實是「獨」,畢竟自己領導自己。

  葉二嗤笑一聲,不再言語。

  入席之後,四周燈火通明。葉星辭這才看見,二哥鬢角生了幾根白髮,酷似父親的臉龐愁雲密布,活像被鍋底拍了。

  幾杯酒入喉,二哥嘆了口氣,黯然開口:「小妹出事了。其實,是去年夏天的事,不過她才告訴我。」

  葉星辭心裡一緊,放下碗筷,用關切的目光追問。楚翊猜對了,真的有突發情況。

  二哥又猛灌一杯酒,咬了咬牙,雙眼發紅:「聖上親征那陣子,小妹和幽禁在宮裡的前夫私通,懷了孽種。沒瞞混過去,喝了落胎藥。她女兒,也被聖上帶走了,總也見不到面。那之後,她身體就不太好,後來染了下紅之症。別說生育,還有幾年活頭都難說。我必須得把這事告訴父親,當面說。」

  葉星辭心裡酸痛難當,眼前閃過從前那個天真明媚的少女。當年離家前,小妹還挽著他的手,笑盈盈道:五哥,別忘了從江北買點新奇的玩意帶給我。

  葉星辭瞥一眼楚翊,但凡有一點政治嗅覺的人都會推斷出,葉家和尹家靠姻親維繫的紐帶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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