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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翊說無妨,然後咳了幾聲,總結道:「現在看來,齊帝先後派了三伙人。一夥收買吳瑕,攪亂陛下的思路。一夥收買趙開,隨時在朝堂策應。一夥做刺客,在計劃敗露時收尾,嫁禍於我。」

  「朕有點想不通,那個趙開是怎麼回事……算了,留給九叔去結案吧。」

  想不通是正常的,楚翊想。

  「九叔見過齊帝嗎?」永曆問。

  「真正照面,只有一次。」楚翊的聲調陡然轉冷,如此刻的凜風,「我新婚不久,帶葉將軍去翠屏府剿水賊,後來他意外落水昏迷。尹北望這小子,鬼鬼祟祟過江,偷窺我的王妃。我們見過一面,但當時,我不知那就是他。」

  「邏輯上來說,你們的關係,屬於是……連襟?」永曆好奇,「那人什麼樣?」

  「兩隻眼睛一張嘴,兩條胳膊兩條腿。」楚翊目光冰冷,不想多說。

  他回憶那個冰肌玉骨、俊美陰鬱的男人,那雙眼睛,像噙著兩汪冷幽幽的蛇毒。

  永曆腳步一頓,忽然發問:「李青禾的家眷,是不是在這?」

  短暫的訝異後,楚翊點頭,鄭重地抱拳:「臣懇請陛下,特赦李青禾。他這樣做,是為了穩住前線大軍,鞏固戰果。」

  「特赦令由你簽發吧。」永曆稚氣未脫的臉龐寫滿疲憊,「朕也懇請九叔,大安後繼續執政。朕躬年少,難辨是非,得繼續讀書才行。」

  楚翊答應下來。他中氣十足地咳嗽著,說身體還有點虛弱,不過明日就去光啟殿理政。燃燒自己,照亮社稷。

  永曆大為感動,一度哽咽。

  楚翊寬慰著少年,舉目望向自己的菜地,神清氣爽。他悠哉地想,開春種點蘿蔔吧。收穫之後,送去江南,給齊帝通通氣。不然,那傢伙要氣死了。

  一場持續數十日的空前的政治危機,就此解除。楚翊達成了理想的結果:自己是危難時刻的那一縷陽光,而非揭開殘酷真相的冰冷的手。

  他和皇帝侄兒,會和睦相處很多年。

  幾日後,一場鵝毛大雪,籠罩了順都城。

  楚翊踏雪而行,步入承天府大牢時,皇帝已經到了,正靠在監牢外的椅子裡出神。一門之隔,吳瑕在低泣。

  他始終關在這裡而非詔獄,因為此案並未立為欽案。只是一起,清理敵國細作的都城治安案件。

  少年天子呆坐許久,平靜地朝太監招了招手,賜給老師唯一的孫子一壺鴆酒。對於謀叛的十惡大罪,可謂體面。

  「陛下的恩師,可就絕嗣了啊!」吳瑕如此哭喊。

  「吳師傅說,誰挑撥朕和九叔,誰就是奸佞,必誅之。若他老人家健在,也不會為你求情。」

  鴆酒滑進喉嚨的聲音,令人心悸。

  永曆以袖掩面,又強迫自己抬頭,用淚眼目睹殘酷的一切。他咬著牙,兩腮繃緊,神情由脆弱變得剛毅。

  他在十二歲的凜冬,在這一刻,扼殺了自己的童年。

  成長的劇痛,終於令他垂首慟哭。他想,就算九叔真的殺了四叔,那必定是因為,四叔先動了殺心,沒救了。

  金色的曙光,從窄窗透進監舍。

  楚翊平靜地旁觀,沒有勸慰。哭吧,這是王朝崛起的第一聲嚎啕。

  「朕要下『罪己詔』。」永曆止住哭泣,拭去淚痕,語氣淡然。

  楚翊驚愕。

  就算曾有帝王下「罪己詔」,那也是在晚年略作檢討,博個美名。或者災異頻仍、水旱交侵時,向上天謝罪。

  皇帝才十二歲,今後如何執政?稍有過失,任何人都能以此詔為由,無事生非。

  「九叔不必勸。」永曆看著侍讀的屍首,擲地有聲,「今後,朕不再犯錯,讓世人拿不到話柄!」

  **

  「朕任使非人,偏聽偏信。上負列祖之靈,下辜兆民之望。深自痛悔,五內如焚……」

  葉星辭在帳中讀著皇帝的「罪己詔」,驚得咋舌。這是怎樣的膽魄,還未真正親政,就敢在萬兆臣民面前坦誠過失。

  聽說,皇帝還把自己狠狠鞭笞了一頓——龍袍蒙在春凳上打的,都打破了。皇帝自知不才,戰歌又恢復為恆辰太子的舊作。

  正沉思,忽聽一陣喧鬧。

  帳外有人瓮聲瓮氣地嚷嚷,像刻意壓粗了嗓子:「葉將軍,有你的禮物!哇,好大一隻啊,活蹦亂跳!」

  嚷啥呢,軍法處的也不管管。什麼禮物啊,野雞?大鯉魚?

  不管是什麼,都燉了吧……葉星辭舔了舔嘴唇,挾怒氣出帳,迎著寒風朗喝:「何人在軍中聒噪!」

  斜刺里陡然伸出兩條手臂,把他抱了個滿懷,灼熱的鼻息混著熟悉的聲音撲在耳畔:「大不大?」

  葉星辭怔怔地佇立,任由男人抱著。他頭皮發麻,那深藏的情思,正順著每一根頭髮往外鑽。他慢慢扭過頭,男人的笑像一束光,照進他眼裡。

  他屏住呼吸,小心地抬手,摸了摸男人冰冷的臉。

  不是夢。

  「我這個禮物,是不是很大?還活蹦亂跳?」禮物說話了。

  葉星辭一把揪住楚翊的衣領,打架似的拖進營帳,雙臂纏了上去,吻住久違的雙唇,近乎撕咬。

  他嘗到了這一路塵雪的氣息,嘗到男人星夜兼程的疲憊,和此刻的喜悅。他還嘗到了自己的淚,甜的。

  分開時,夫妻倆像剛吃了辣火鍋,全都嘴唇紅腫,不禁相視而笑。

  第396章 來,檢查身體

  葉星辭繞著圈打量心上人,這才說出第一句話:「逸之哥哥,你到底病沒病?」

  「沒啊,都告訴你是裝的了。不信,你到處摸摸。」楚翊攤著手任由檢查,挑了挑眉,促狹一笑,「從來都是你騙我,我哪騙過你。吐血是咬破了腮幫子,剛才沒感覺到,我嘴裡有疤嗎?」

  葉星辭啞然失笑,凝望著魂牽夢縈的臉。男人瘦了點,清貴的臉龐帶著入冬後的蒼白。不過,雙耳發紅。

  楚翊也在端詳他,驚訝地抬手比量:「哇,我老婆好像又長高了。還是你睡覺不老實,把頭頂撞腫了?」

  「哼,我還在長身體嘛。」葉星辭倒了杯熱茶遞上,「你在信里沒說要來。」

  「衝動的事,我幹得還少嗎?」熱氣氤氳,楚翊的目光更熱,「我想在夜裡給你蓋被子。」

  「何時走?」

  「過了正月初五吧。」楚翊喝了茶,解下斗篷抖了抖雪沫子,把僵冷的雙手湊在爐邊取暖,「朝中沒了後顧之憂,我會常來,你別嫌我煩就行。」

  「煩死我吧。」葉星辭從背後擁住愛人。讓自己的心,緊貼對方的心搏動。

  楚翊曖昧地壓低聲音,慨然應戰:「到了晚上,我一定煩死你。」

  帳外傳來通稟,李大人求見。

  葉星辭忙鬆開手,請對方進來。話都出口了,卻發現腰間的一枚玉觿刮在了楚翊的後腰,一時難解難分,相當不雅。

  「王爺,下官——」李青禾露了個臉,見夫妻倆舉止親密,閃了出去。片刻,他又進門,若無其事地抱拳笑道:「王爺,下官給你拜個早年!」

  楚翊熱情相迎,用手勢請對方落座:「你瘦了。」

  「瘦點省布料。」李青禾打趣。

  「現在軍糧充裕,你也動身回家過年吧。就用我府里的車駕,路上舒適些。」

  「下官接到家書,這才知道,原來家人都住進了王府。」李青禾雙眼發亮,用洗得發白的袖口蹭了蹭眼角,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沒事了,尊夫人早就回家了。」楚翊動容地看著那滄桑堅毅的面孔,「你千萬別道謝,該說謝謝的是我。多虧你捨身為國,兩處戰線才穩固。」

  李青禾擺擺手,無奈地笑笑:「我劍走偏鋒,也給王爺添麻煩了。」

  「哪裡麻煩,你簡直是天才!你發的那些鹽引,官府會等價回收。沒事,問題不大。」

  聊了許久,楚翊硬塞給李青禾兩個紅色荷包,裡面是金銀錁子,說給孩子裁新衣。又催對方動身,回家過年。

  拜別了李青禾,葉星辭用火鉗撥著木炭,隨口說起雪球兒屁股中箭的事。好得挺快,就是皮肉留了個疙瘩。

  「啊?我看看!」楚翊沒聽清話里的主角,要動手檢查。

  葉星辭拽著褲子,哈哈大笑:「是雪球兒!不是我!」

  「那我也要看!」

  追逐玩鬧片刻,楚翊說岔氣了,捂著肚子奇怪道:「對了,剛才我看見了於章遠和宋卓,司賢呢?」

  葉星辭的笑僵在嘴角,神色一黯:「他強暴民女,已在軍前正法。」

  楚翊神情肅然,沒講治軍的大道理,也沒做出任何評價,只是溫柔地捧著他的臉,心疼道:「我真希望自己當時在你身邊。」

  葉星辭鼻子一酸,按著貼在面頰的手,無聲地落淚。有這句就夠了。

  「司賢死哪去了?」

  外面傳來羅雨的聲音,也在找司賢。於章遠低聲說了句什麼。羅雨陷入沉默,嘆了口氣:「真叫人難過,不過,他該死。等會我去掃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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