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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霜還想說什麼,她父親吳大將軍擺了擺手:「王爺的鈞令,等同於聖旨,一切聽憑王爺的決定。」接著,發出一陣沉悶的咳嗽,胸口像在打雷。

  「九叔,你認為該怎麼打?」吳霜道。

  楚翊問,有無齊軍所用的地圖。吳霜點頭出門,片刻回來,遞給楚翊一卷絹制地圖,說是斥候昨日從敵軍身上摸來的。

  葉星辭的目光隨之移動,見上面沾著血跡。

  楚翊展開地圖,深眸微眯。葉星辭擎著身邊的一盞燭火,很自然地湊近,為男人添一抹光,以免傷眼。

  楚翊抬眸一笑,儘是藏不住的柔情。

  吳霜挑了挑眉,表情有點複雜,就像不經意間聽說了熟人的私密之事。想左耳進右耳出,卻做不到。她抿著嘴唇,偷眼觀察二人,表情愈發微妙。

  室內一片沉寂,只聽得雨打瓦片,都等著代行皇權的攝政王悟出制勝之道。

  忽然,宋卓那直來直去的大嗓門打破靜謐,敲鑼似的一鳴驚人:「九爺,既然都是追求和談,那為何不接受齊軍提出的條件,歸還流岩?這本就是齊國的地盤啊。讓出來,就不用再打仗死人了嘛。」

  左右的於章遠和司賢五官扭曲,一起用手肘懟他,像要把他擠扁。

  「瞎說什麼!」羅雨皺眉,「把這話吞回去,否則我把你晚飯打出來。」

  葉星辭扭頭,凌厲地斜了宋卓一眼。這小子的嘴,像比別人缺一片唇似的。他仍記得,扮公主「出嫁」路過重雲關時,四哥問起自己,宋卓回道:葉小將軍竄稀了。

  可他心底,最深深處,泛起一絲漣漪。

  他認同宋卓的話。

  但是,他不會撒潑打滾勸楚翊做出與立場相悖的綏靖之舉,那會動搖攝政王的地位,引來口誅筆伐。

  楚翊的目光,從地圖移到宋卓臉上。他沒生氣,甚至連呼吸都沒變急,面如平湖。

  「問得好。」

  那清貴如芝蘭的臉龐浮起笑意。

  「你去街上走一走,問問百姓,是齊國派來的父母官好,還是昌國派來的父母官好。前任知府,為了招待上司,做一道爆炒驢唇,把全城的驢上唇都割走一塊。當你路過那些成年的驢,會發現它們全都呲牙朝你笑。」

  葉星辭哭笑不得。

  「還是為了給上司接風,急修樓閣,缺梁木,就把百姓的房子拆了,還要百姓平攤花費。」楚翊從容不迫,「若百姓呼籲齊國的官吏回來,我二話不說,立馬走人。」

  宋卓啞口無言。

  楚翊冷冷剜了他一眼,指著大門道:「你們幾個出去。」

  於章遠迅速拉著兩個同伴跑了。葉星辭一下孤零零的,他看一眼楚翊,也起身離開。

  「小五。」男人語調一柔,「你留下。」

  葉星辭腳步一頓,說了句想透透氣,逕自出門。門沒再開,楚翊沒跟出來。他感到淡淡的失落,叫同伴們先去休息,獨立檐下看雨。

  那肴饌和華閣,都是為父親所建。前年「出嫁」時,他曾登上後花園的高閣,在觀景台看見一首宴飲題詩。

  詩序中寫道:「正原十二年九月,光祿大夫,左柱國,太傅,定國公回都述職,特建此樓,以洗風塵。」

  父親不是窮奢極欲的人,家教森嚴,卻從不拒絕下屬的招待。他曾說,這叫和光同塵。

  大齊由上至下,都圍著這四字轉。大家結成一張網,天大的事砸下來,也能一起兜住。

  軍議結束後,葉星辭才回花廳,和楚翊一起吃夜宵。羅雨坐在一旁,仔細地擦刀。

  葉星辭猶豫一下,還是將自己看出的貓膩告知楚翊。旗子上的馬蹄印,不同的針法,以及那模稜兩可的猜測:「有可能,是偶然事件。也有可能,是有人故意挑事。」

  楚翊往嘴裡送餛飩的手一頓:「你去交涉的當天,怎麼不把這些告訴吳霜?」語氣卻沒有責怪的意味。

  「葉四公子說,會先查一查。」葉星辭撥弄著熱氣騰騰的湯底,「我想的是,齊軍內部消化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楚翊聽出其中的歉疚,拍了拍他擱在碗旁的左手,「都過去了。」

  「過去了?」

  「那三十兵勇捐軀後,昌軍侵襲村民一事就坐實了,結案了,再難查出結果。戰事因村民而起,但時至今日,已與他們無關了。就算那些枉死者又活過來,這仗還是會打下去。具體如何,小五,你心裡有數就好。」

  楚翊淡然吹著一個餛飩,繼續道:「我們約定,若齊軍師出無名,你要與我站在一起。但實際發生時,我才發現,這太難為你了。」

  葉星辭「嗯」了一聲。

  「你什麼都不用管,也不必建言獻策,陪在我身邊就好。」

  「我只跟著你,保護你,還做你的傳令兵。」葉星辭頓然輕鬆了點,食慾也好了,「謝謝你,腥風血雨將至,還盡力為我一個人的一點心情著想。」

  「一家人嘛。」楚翊將碗裡的餛飩分給老婆,「多吃,你不怪我對你兄弟發脾氣就好。」

  葉星辭笑著搖搖頭,埋頭大口地吃,只聽羅雨在一旁嘟囔:「到底是哪個孫子濫殺無辜,還搞嫁禍。他娘的,心眼比腚眼還髒。」

  **

  尹北望一襲白衣,沐於陽光,周身卻陰翳籠罩。

  夏小滿透過營房半開的木柵門,瞄去一眼,又低頭忙於針線。

  自抵達重雲關,為顯平易近人,太子常止宿軍營。夏小滿把他和太子的「家」拾掇得舒適極了,一切都乾乾淨淨,用薰香和那些臭烘烘的男人們隔開。還特意從城裡找了廚子,專給太子燒菜。

  軍營里濃重的雄性氣息,令夏小滿顯得格格不入。每當他經過,都有人用猥瑣的目光瞟著他白嫩嫩的臉,和沒有凸起的脖頸。

  「衣服破了就扔了吧。」不知何時,尹北望站在他面前。

  「補一補吧,顯得你勤儉。」夏小滿用牙咬斷線。

  「你繡旗上的字時,該小心點,就不會被葉四瞧出破綻了。」

  顯然,縫補衣衫的舉動,又令太子想起那面偽造的軍旗。夏小滿歉然一笑:「我沒太留意,殿下當時也沒說要拿去做什麼,我就照著你畫的圖樣,隨便弄了一下……」

  想到後來發生的事,他抖了一下。

  他親眼見證,一個陰謀家是如何攪弄風雲,挑起一場戰爭。

  「無所謂,已經了結了。」尹北望注視著夏小滿比方才蒼白的臉,勾起他的下巴,「你怕什麼,覺得我冷血?」

  夏小滿迷茫而畏懼,露出貓一樣可憐的神情。

  「功名從來與白骨同行,權勢與鮮血共浴。哪個帝王不是殺伐果斷,御座下藏著千萬座墳?看看楚九,連親兄弟都殺。」尹北望自辯,以達到內心的自洽,「一切都值得,待我事成,再造社稷,還萬民盛世,便是將功折罪了。都是他們逼我的!皇上,皓王,那個賤人……是他們逼的。」

  「殿下,我懂。」夏小滿輕聲道。

  太子想藉由戰爭,來介入兵權,與葉家綁定。而且,天下不穩,皇上就不敢廢太子。

  西行途中,太子繞路看望被革的老師。

  王師傅沒開門,說不合規矩。太子跪在老師門前,磕了個頭,叮囑對方保重身體,等自己將來迎他回朝。風風光光的,沿途所有官員都會跪迎。

  那時,夏小滿猜到太子會有驚人的動作。只是,他沒想到,太子根本沒和他商量,獨自策動了一切。

  「小滿,你不會討厭我吧?」尹北望驕矜而小心地問道。

  「若討厭你,就不給你補衣服了。」夏小滿笑了笑,摸一下頸間的松鼠玉墜。

  尹北望招了一個隨行的內率府侍衛進來,說給他表演點好玩的。夏小滿疊著剛補好的衣服,興趣寥寥,但還是表現出期待。

  「阿耀,你學一下馬。」尹北望命令。

  名叫阿耀的侍衛學起烈馬嘶鳴,惟妙惟肖,夏小滿幾乎都聞到馬糞味了。他淡淡夸道:「真像。」

  就是此人,冒險混入敵營,煽動那些莽夫主動來重雲關認罪。他模仿北人口音時,竟無一絲破綻。然後,太子再鼓動葉二,把那三十人帶回昌軍眼前處刑,激化矛盾。

  環環相扣,直到戰火燃起。

  「你再學點別的。」尹北望說道。

  阿耀又賣力地學豬牛羊雞鴨鵝。

  第284章 一條秘道

  尹北望大笑:「小滿,是不是很好玩?」夏小滿也跟著笑,其實好無聊,活生生把他和太子溫馨的「家」,變成了牲口棚。

  當他猛然意識到,太子是有意逗自己開心時,才真的笑了出來。

  尹北望重賞了阿耀,阿耀又說,也會模仿別人說話。尹北望挑眉:「哦?那你模仿小滿試試。」

  阿耀清了清嗓子,夏小滿聽見自己稚嫩的聲音從他嘴裡冒出來:「殿下,夜深了,洗洗腳睡吧。」

  夏小滿臉一紅,瞪去一眼,感到冒犯。他喜歡服侍太子,但不喜歡別人說,顯得他這輩子只會洗腳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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