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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瞬間,許多本已釋懷的委屈一涌而上。

  他編造了好多謊言,受了好多傷……他想向四哥傾訴,可不知從何說起。他哭得滿臉發亮,上氣不接下氣地抽噎,像呱呱墜地的那一刻。

  他還想向四哥講起楚翊,講他們結髮為夫妻。吵吵鬧鬧,相濡以沫,還在隆冬的冰面玩江南沒有的爬犁。

  「好了,不哭了。」四哥含著淚,握著葉星辭結實的雙肩,熱切的視線將他從頭到腳碾了好幾遍,「都這麼高了,像個大人了!昨晚我還夢見你了,夢裡你還是個半大孩子呢!」

  聽到這些,葉星辭的淚更洶,抱著四哥跳腳大哭。

  「你在寧王府過得好嗎?」四哥一點也不嫌他吵,也不嫌他丟了男子氣概,溫柔地撫他的頭髮,「臭小子,也不給我來信!曾有個東宮的夏公公告訴我,你身兼重任,千萬別擅自給你寫信,可憋死我了。」

  良久,葉星辭終於緩過一口氣,能吐出完整的句子:「你的手好了嗎?」

  「早好了。」四哥活動左臂。

  葉星辭苦澀一笑,知道四哥沒說實話。他猶豫道:「我覺得,父親改進的槍法有破綻,所以你左臂才會受傷。」

  「哪裡的話,是我自己學藝不精。」四哥拉著他的手落座,為他倒茶,「早知你這小饞貓會來,我就帶些吃的了!包個燒雞,切點豬頭肉,再燙一壺酒。」

  第280章 疑竇叢生

  葉星辭揉著哭腫的眼,道:「我隨寧王平叛時從軍了,現在也有軍職在身。寧王覺得我是齊人,更好溝通,所以才派我做欽差。你沒聽說過,斬將奪旗的葉小五?我還蠻有名的。」

  四哥眼睛一亮,卻搖了搖頭。

  「好吧,看來我還沒那麼有名。」

  四哥大笑,催葉星辭講講與喀留人交戰的事。

  葉星辭從那個叫葉小五的傳令兵講起,麵粉火燒敵營,翻越雪山奇襲……他燦爛的笑意漸漸黯淡,英氣秀致的眉眼籠著愁緒:「浴血的感覺,沒有想像中的快意,反倒叫人哀傷。」

  四哥握住他的手,心疼地嘆氣,說沾血在所難免。戰爭必定伴隨傷亡,不以殺人為樂,便不是惡。

  「孝淑皇后歸天,我隨父回兆安奔喪,順便看望了小妹。」四哥皺眉,「咱外甥女……嘴有點問題,是兔唇。」

  葉星辭不解,說沒見過。

  「人中是豁開的,一直豁到鼻下,牙床也裂了一部分。沒法吃奶,得用小羹匙餵。」四哥憾恨地嘆息,在鼻下比劃了一下。

  葉星辭心裡一陣劇烈的抽痛。

  「皓王遍訪名醫,有一個說,將來可以做縫唇術。哼,我想把皓王的嘴縫起來!花言巧語,誆騙小妹嫁給他!」四哥壓低的聲音飽含怒火,「若小妹跟了太子,孩子一定不會這樣。父親也厭惡皓王,都不想正眼看他,又不好表露。母親至今還在自責,天天哭。」

  聽說能治,葉星辭略感寬心。他只在意一點:「皓王對小妹和孩子好嗎?」

  四哥點頭。

  葉星辭可算放心了:「大家都不喜歡皓王,可沒準小妹真的喜歡他呢!她給自己的人生做了一回主,這麼一想,她比公主幸運。」

  四哥不置可否,隨口問:「公主可好?她跟駙馬感情好嗎?」

  葉星辭撓了撓頭,心想:我也不知她現在好不好,我和駙馬過得倒挺好。他撇撇嘴:「我認為,她大概是快樂的。」

  「駙馬真是襟懷灑落之人。」四哥抿一口茶,由衷讚嘆,「他知道你是葉家人,還准你在北昌從軍統兵。若是我,一定把你盯緊了,逛街都派人跟著你。」

  「……他不知我是誰。」葉星辭垂眸,抿了抿嘴唇,「夏公公不讓你給我寫信,是因為,我始終隱匿身份,給東宮傳遞情報。寧王以為,我只是尋常侍衛。」

  想到愛人,他心裡一酸,按住雙眼輕輕啜泣。

  四哥愣住了,以為他壓力大而委屈,柔聲安慰:「為大齊的社稷,苦了你了。我告訴你一件事,你就開心了。」

  葉星辭驀然抬起淚眼。

  「不告訴你了,你表現得一點都不期待。」四哥壞笑著賣關子。

  葉星辭使勁搖他的手,催他快講。

  「李姨娘在城裡!」四哥粲然一笑,「從順都回來時,父親把她也帶來了,我也不知她是怎麼說服父親的。」

  「你沒騙我吧?」葉星辭破涕為笑,四哥不可能騙他。他恨不得肋生雙翅,飛到重雲城,降落在娘的懷裡。

  此時此地,離娘不過十里。自離家以來,這是最近的一回。當下身處的營帳,被陽光烤得熱烘烘,像她懷抱的餘溫。

  葉星辭呆呆地想娘,許久才回神,切入正題:「差點忘了來做什麼,四哥,我們談正事吧。」

  「哼,一提就冒火!」四哥用靴尖從桌下挑起個包袱,從中抽出奇林守軍的旗幟,「那伙兵匪殺人放火,連婦孺都不放過!昌軍再不交出罪魁,父親就要出兵了。」

  葉星辭接過旗子,借著帳頂透下的陽光細看,「你認為,他們作惡的目的是什麼?」

  「搶錢,泄憤。」四哥切齒道,「兩國以山為界,靠山吃山。南麓比北麓富庶,物產豐富,村民常因北人越界捕獵、採藥、伐木而衝突。官兵出面調解,也常有矛盾,所以就記了仇。」

  從大齊的立場來看,這合乎邏輯。葉星辭點點頭,繼續琢磨旗子,又問:「四哥,你覺得這夥人怎麼過去的?」

  「從奇林出發,朝東走幾里。那的山勢平緩一點,更容易翻越。」

  「馬能翻過去嗎?」葉星辭問。

  「山路崎嶇,馬匹自然過不去。」

  「可是,旗上有馬蹄鐵的印子,你仔細看看。」葉星辭指出旗子邊緣隱約的一小段弧形印跡。

  四哥湊近,看了半晌,輕輕咋舌,說不確定是什麼。

  「就是蹄鐵。」葉星辭用手指點了點,語氣篤定,「這幾個點,是抓地用的防滑刺。這麼精細的蹄鐵,不是耕馬或騾子、驢,而是官家的馬。」

  四哥又咋舌,手肘撐在桌沿,蹙眉道:「我去遭劫的村落勘查過,只有雜亂的足跡,沒見到馬蹄印。」

  「那些兵匪,的確是騎馬過去的。」葉星辭雙眸晶亮,聲音低沉地推測,「騎行中,旗子不慎掉落,被馬踩了一下,又撿起來。快到地方了,他們將馬栓得很遠,然後徒步進村劫掠。」

  四哥的雙目倏然圓眼,聲音微顫:「你、你是說,是我們自己人做的?不可能!單憑一個模糊的印跡——」

  「我還有佐證。」葉星辭舔了舔發乾的嘴唇,指著旗上的「吳」字,「這是針線繡的,不是畫的。」

  四哥點頭,目露不解。

  「出於個人喜好,弟弟在北方自學了刺繡手藝。」葉星辭羞赧地頓了一下,「刺繡有許多針法,這面旗上的字,是回針繡。」

  他抬眼,定定看著四哥,頓挫有力道:「吳霜將軍的軍營里,所有涉及刺繡的軍旗,都是飛針繡!四哥,你拿來的這面旗,是仿造的!」

  凡我所學,必有所用。繡廢了好幾條手帕才磨練出的細緻,可不是白給的。

  四哥猛然咬住下唇,感到不可思議,臉色陰沉,呼吸沉重。

  葉星辭替他說出了想法:「四哥,我懷疑是齊軍里有將佐為中飽私囊而縱兵劫掠,又將罪責甩在昌軍頭上。你查查,是不是有人在城裡欠了賭債之類。」

  四哥沉沉點頭。

  他沉默半晌,才艱澀地開口:「小五,我會調查,你先別對那位吳將軍說你的發現。她問起,就說沒談出結果,過幾天接著談。」

  葉星辭應下來,也叮囑四哥幫自己隱瞞:「你別說我在這,對誰都別講,我不想讓事態更複雜。你就說,旗子上的貓膩,是你自己瞧出來的。否則父親知道了,會認為我不忠不孝,東食西宿,幫外人開脫,還可能遷怒於我娘。齊軍能在內部消化此事,兩國不再對峙,是最好的結果。」

  「我懂你的難處。」四哥拍拍他的肩,眼中的陰霾一掃而空,「咱哥倆接著敘舊。再給哥講講,你在北方吃到什麼好的了?這一身腱子肉,真結實。」

  葉星辭天花亂墜地講了起來,寧王府的廚娘手藝棒極了。

  「有相好的姑娘嗎?」四哥嘴角一挑。

  有相好的漢子,葉星辭差點說。他紅著臉,搖了搖頭。因竭力掩蓋害羞,而顯得更羞。

  四哥哈哈大笑:「別裝了,你學刺繡,不就是為了跟姑娘有話聊嗎?」

  是為了給漢子繡手帕,葉星辭無言地笑笑。

  「跟我有什麼不能說的?」四哥頑劣的孩子氣模樣和弟弟如出一轍,「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你已經通曉人事了。」

  唉,通了,天天通。

  葉星辭咯咯地笑,四哥站了起來,要跟他摔跤,卻發現已經摔不過他了。

  又聊了半個時辰,臨別之際,四哥一拍腦門:「哎,差點忘了說。太子在城裡,你要不要見見他?你們不是形影不離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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