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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網,亦罩在葉星辭心頭。

  他忽覺自己無比渺小,而兩國的大軍,猶如兩股不可調和即將相撞的洪流。

  不,他能改變這一切!

  「如欽差所見,正在備戰。」吳霜說道,「奇林儲糧不多,我要做好被圍困的準備。齊軍也在集結糧草,聽說連過冬的都備出來了。」

  「不會打起來。」葉星辭口吻篤定,更像是說給自己,「玉川公主才嫁過來兩年,又開打,豈不白嫁了。」

  老子豈不白犧牲了?一個大好少年,當寡婦當尼姑塗脂抹粉穿裙子謊話連篇,就是為了這份和平啊!奶奶的,不許打仗!

  吳霜溫和地笑笑,像個友善的大姐姐。

  她略帶遺憾道:「我九叔和九嬸身體安康?他們大婚時,我本該到場祝賀。可惜軍務纏身,實在走不開。」

  葉星辭點點頭,心想:你九嬸我現在有點累。

  也許,吳霜是不想回順都吧。他聽楚翊提過,自恆辰太子過世,她就沒再回去過,甚至不曾祭掃。

  楚翊說,她有自己的方式來緬懷。他們的靈魂日夜相伴,不拘泥於寥寥幾次祭拜。

  今日一見,葉星辭隱約明白了,她為何從不回順都——她和其他皇族女眷,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第279章 逢親人,灑熱淚

  「真是匹萬中無一的良駒。」吳霜打量著雪球兒,由衷讚嘆。

  「九爺送我的。」顛簸中,葉星辭揚起嘴角,「他對公主身邊的人都很好。」

  「九叔也是萬中無一的好男兒。」吳霜隨意聊著,「先前,他只為皇族操辦白喜事,著實屈才了。」

  他們經過一輛慢吞吞的運糧車,拉車的是一老一小,十分吃力。老的七十多,小的還不到十歲,應是祖孫倆。

  吳霜眉頭一蹙,當即下馬:「老伯,你快歇著。朝廷有令,十二歲以下、六十歲以上不得征為民夫,是我們疏忽了。」

  她抬手招來一個士卒,吩咐對方將這祖孫倆送回家,並從車上撥出幾斗粟米作為補償。

  二人繼續策馬徐行,葉星辭問她麾下有多少人?她答:「兩萬一千二百二十一人。」

  葉星辭「哇」了一聲,討教治兵之道。他用半年,才捋順一千多人,兩萬人怎麼管?十萬人,二十萬人呢?

  「都一樣的,治眾如治寡。」吳霜友善地微笑,「你還年少,待你更進一步,自然就明白了。」

  「你和葉四將軍見過了?」葉星辭問道。

  「見了,差點打起來。葉四是個耿直的人,但他義憤填膺,根本聽不進我的辯解。」吳霜語帶無奈。

  別打啊,大家都是親戚,葉星辭痛心地想。他是我哥,你是我夫君的侄媳婦。

  又行進一刻,抵達奇林城外的大營。

  自以傳令兵為起點步入行伍,葉星辭還沒見過這麼整潔有序的軍營。營房乾淨,鍋灶如新,沒有一個士卒是邋遢的,營區間的排水渠也沒異味。

  就連戰馬,都比別地方的馬乾淨漂亮。溜光水滑,濃睫忽閃,朝葉星辭送秋波。

  在中軍大帳,吳霜召來部將,接受欽差盤問。所有將佐都以人頭擔保,手下的兵絕沒作惡。

  葉星辭手端茶盞,在氤氳茶香中陷入沉思。

  吳霜用信任的目光環視自己人,擲地有聲道:「我部每日早、中、晚點卯,哨兵夜巡不輟。不可能有人擅自行動,翻越崎嶇的衡連山,到南山的山腳下犯事。」

  「這不合常理啊!」

  眾人出言附和。

  「山路險阻,哪怕有獵戶作為嚮導,也要一整天才能翻過去!我們每日點卯操練,根本就沒缺過人!」

  「事發後,全營徹底搜查過,沒發現可疑的財物。」

  葉星辭不動聲色地飲茶,清凌凌的眸子掃過每張臉。他沒附和也沒反駁,儘量以客觀中立的態度去思考。

  衡連山奇雄險峻,是兩國天然的國界,一道峽口將山分為東西兩脈,該峽口即為重雲關。東脈中又發源出沅江,濤濤江水亦為險固的屏障。

  大山陡峭難攀,但翻山侵擾村民的舉動在過去偶有發生,只為一件事——搶女人。

  羅雨幼年時,便是隨家人被擄到昌軍營中。自恆辰太子大刀闊斧地整飭軍紀後,就不敢再有人亂紀。

  吳霜手下兩萬多人,總有惡膽包天的。不排除是某一夥士卒按捺不住獸慾,但那必然伴隨著「搶女人」這樣明確的目的。而且,也沒必要攜帶軍旗。

  「遇襲的村子有人失蹤嗎?尤其是年輕女子。」葉星辭蹙眉道。

  「沒有。」吳霜輕輕搖頭,「村民基本死絕了,就剩些老人。」

  「當前的證據,是倖存村民的口供,以及遺落的軍旗。」葉星辭總結。

  「與齊軍交涉時,我看過了,確實是我部的旗。」吳霜黯然,雙拳緊握,「不過,這很容易仿造。」

  「是哪種旗,能給我看看嗎?」

  吳霜一招手,命身邊的偏將取來軍旗。葉星辭接過細看,這是傳令用的小旗,旗面繡著一個「吳」字,並繪有羽狀紋路,代表了吳霜統領的奇林守軍。

  他端詳許久才歸還,又借來更多旌旗,拿到帳外陽光下翻看,仿佛一個最挑剔的人在買貨。他的舉動引得眾人不悅,嘀咕著不滿。

  吳霜嚴厲制止:「嘟囔什麼?這位小將軍是來還我等清白的,當然要仔細查看。」

  待葉星辭看罷,吳霜才再度開口:「兩國議和時約定,若出現劫掠行徑,要交出罪魁由受害一方懲處。據齊國村民指控,那晚有三十餘人進村燒殺。所以,葉四要我交出這三十人。可是,沒做就是沒做,我不可能白白送出三十個兄弟的性命!」

  她猛地一捶桌案,低頭嘆息,屏退了部將。

  「若犧牲三十人,可以平息這次爭端,你會做嗎?」葉星辭輕聲道。

  吳霜陡然抬眼,眸光鋒利:「絕不會!一個都不行!」

  旋即嗓音一柔,目露懷戀,「我麾下的兵馬,都是我和恆辰太子共同操練出的精兵強將,軍紀嚴明。我絕不會,讓一兵一卒無謂地犧牲。」

  好樣的!

  葉星辭由衷嘆服,差點忍不住跟她拜把子。

  吳霜雙目泛紅,怔怔地呆坐。很快,她斂起哀思,神態如常:「請欽差隨我進城歇宿,我派人去知會葉四,約定時間再行交涉。」

  下榻城中後,始終默然旁觀的四舅問,眼下怎麼辦?

  葉星辭說,當然是大事化小,別妄動兵戈。

  四舅說他太自信了。不然,還是打扮一番,以公主的身份去會面。反正,重雲關的葉家軍大概不了解公主的模樣。糊弄一下,用公主的身份把這事壓下去。

  在四哥面前裝女人?我就是屁股和腦袋對調一下,他也能認出是我。

  葉星辭想了想,道:「我和那位葉四將軍交涉時,你別跟著,於章遠他們陪我就好。」

  經此一事,他的身份大概藏不了多久了。他想,儘量晚點露餡兒,別和當前爭鋒相對的局勢撞在一起,徒增混亂。

  待他化解干戈,就算楚翊知道了他是葉大將軍的兒子,也不會過分責怪他——功過相抵嘛。

  「我好歹也是長輩,能給你鎮場子。」陳為想相隨,蹭一份功勞。

  「我們都是齊人,沒談攏也沒事。你去了,一言不合拿你祭旗怎麼辦?」

  陳為的嘴張得像吞了個蛤蟆,連連擺手,說不去了。

  **

  爭端爆發後,兩國在重雲與流岩之間,曾是戰場的曠野設一行轅,用於交涉。白色氈布搭建的營帳,如上天隨手拋在草地的饅頭。

  靠南一側騎兵如海,甲冑森然,旗幡迎風招展。

  四哥已經到了。

  旗上醒目的「葉」字一舒一卷,映在葉星辭明澈的眸中,也烙在他心頭。這是他的故國,他的家族啊。

  他忽然發怵,像個夾在反目成仇的娘家與夫家之間的小媳婦。做得好,理應如此。做不好,里外不是人。

  「吳將軍在此稍候,我去交涉。」葉星辭深吸一口氣,朝吳霜點點頭,帶著三個屬下驅馬靠近營帳。

  「葉老四若敢欺負你,我給你撐腰!」吳霜傲氣凜然,掃向身後的數千精兵,用目光鼓勵略顯緊張的少年。

  他不會欺負我,因為我是葉老五,葉星辭想。

  他在帳前下馬,向四哥的近衛表明自己是昌國朝廷派來的欽差。命於章遠他們候在外面,之後掀簾而入。

  帳內陳設簡單,僅有桌椅茶具。桌旁,一個英俊挺拔的年輕人正品茗,隔著霧氣凌厲地橫來一眼。那目光一頓,霎時柔和而欣喜:「小五?!」

  「四哥。」葉星辭歪頭一笑,旋即紅了眼。

  四哥幾乎是撲了上來,緊緊抱住他,哽咽難言。他感覺,四哥的左臂不及右臂力道大,是受傷的遺症。

  「我好想你啊,四哥……嗚哇……」終於又見到親人,血脈相擁的感覺,令葉星辭孩子似的嗚嗚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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