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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討教喀留軍的戰陣,最小的戰陣是由幾人構成,根據她們零散的描述畫了下來。

  「是這樣?」

  「差不多……對,是這樣……」

  葉星辭發現,喀留軍戰陣的靈活性,落後於中原。

  「陣」由長短兵、盾牌配合列陣,而操控「陣」的運動變化,即為陣法中的「法」。

  從前,他愛看些宏大的兵法,疏於鑽研陣法。這次隨孫總旗外出探查,才領略到狹路相逢之際,戰陣的重要。

  將軍不是振臂一呼、衝鋒陷陣,而是對同袍的性命負責。用最小的傷亡、最合理的陣法和最恰當的時機,去擊潰敵人。

  步兵日常操練,練的就是列陣禦敵。

  喀留軍最小的戰陣,由五伍組成,即二十五人。而齊昌兩國的軍隊,一伍便能成陣。二伍、三伍、四伍……皆有相應戰陣。

  這不僅靈活,更重要的,是在己方的大陣被騎兵衝散後,能迅速集結,形成最基礎的抵抗力量。再逐漸靠攏,聚沙成塔。

  而喀留人的戰陣,意味著潰兵更難重新組織。一旦潰敗,那就像竄稀了一樣,一瀉千里,沒救了。

  擊潰戰近乎於殲滅戰,因為散逃的士卒大多不會歸建,而是直接跑回家,或死在路上,或變為流寇。

  必須要在首戰擊潰他們,往後就太平了!

  「這些喀留人,也許十幾年前就在用這樣的戰陣,等下給楊老將軍看看。」葉星辭自語道,隨後目光一凜,問出至關重要的一問:

  「喀留王楚獻忠在不在軍營?」

  最緊要的,他選擇最後問。每個人都被先前的問題開啟了回憶,此時判斷力最強。

  姑娘們沉吟著,都說不知,也不認得楚獻忠的模樣。

  葉星辭失落地垂眸,仍不想放棄:「再仔細回想,敵軍的一些動向,三言兩語……比方說,若楚獻忠在軍營,他的近衛軍也會在,這些人衣著打扮一定更光鮮。再比如,楚獻忠每日飲饌必然最豐盛,也許會有很多軍官陪同用膳……」

  忽然,一個女子捂嘴乾嘔。

  葉星辭意識到,自己的話勾起了她最痛苦的記憶。他慌忙道歉,說不聊這些了,大家先吃飯。

  女子撫著心口,秀眉緊鎖,眼圈通紅。她緩和片刻,篤定道:「我想起來了!楚獻忠原本在軍營,後來回他們的王城了!」

  她又嘔了一下,「那是十多天前的事了。那天,隨軍的一個文官,把我拉進他的營帳。後來,他開始吃飯,還叫我給他倒酒。菜里有一碟肉,皮脆肉嫩。他說,這叫烤乳豬。主公突然走了,他們這些近臣就有口福了。」

  葉星辭心口突地一跳,睜大雙眼。

  楚獻忠回沙雅城了!

  若翻越雪山,佯裝攻城,他極可能會調兵回防。自己的計策可行!

  葉星辭又和姑娘們聊了幾句,匆匆告別。臨出門,她們叫住他,每人都說了句「謝謝」。

  和他最熟的王姑娘莞爾一笑:「恩公,你真的很英勇。明天我大概就回家了,有緣再見。」

  「你也很勇敢。」葉星辭微笑點頭,「後會有期。」

  回到總督府署,楚翊召集眾將繼續軍議。葉星辭換回男裝,呈現自己的收穫。

  首先,是繪在紙上的大纛。

  眾將一眼辨出,掛帥的是楚獻忠的異母弟弟,朝廷敕封的景源公。此人頗有才幹,且忠心不二。

  「先前有消息,由楚獻忠的長子掛帥,看來是故意迷惑我們。」一人道。

  楊老將軍評價:「這景源公是個將才。十幾年前,老夫曾與他交過手,差點吃虧。當時,他帶著麾下三千人小勝了幾場,頗有戰績。只是楚獻忠太無能,親率的主力被先皇擊潰,此人來救援,也跟著歸降稱臣了。」

  葉星辭又拿出自己畫的戰陣,請教道:「難道他沒意識到,五伍為陣,一旦被擊垮,便潰不成軍?還是,我見識淺薄?」

  「你想的沒錯。」楊老將軍沉吟,「嘖,這麼多年,他怎麼一點革新都沒有……」

  「因為,他不曾潰敗。」楚翊的眸光和聲調陡然一冷,一語道破,「吃一塹才長一智,他沒吃過虧,所以沿用熟悉穩妥的打法。楚獻忠就是看他當年打得不賴,才點他為帥。」

  葉星辭恍然。

  「比如說,一個傻蛋被男扮女裝的騙子騙了。」他頑劣地一挑嘴角,「那麼,再遇到一見鍾情的姑娘,才會變得謹慎。」

  楚翊抿著唇白了老婆一眼,隨口出題,刁難揶揄他的臭小子:「那麼,當年景源公為何能打出優勢?小五,你聰明,你說說。」

  葉星辭擰眉苦思,虛心求教。楚翊調侃他,這點問題都看不透,可沒法做將軍。

  第256章 心肝寶貝挨打了

  「當時,他麾下只三千人,想來都是訓練有素的精銳,所以在小規模交鋒中未嘗敗績。」楚翊冷冷的話語頓挫有力,鞭辟入裡,「而此刻,他統帥三萬大軍,多半是臨時招募的青壯平民。繼續沿用這樣的戰陣,就是主動往火坑裡跳。」

  「九爺高見,卑職佩服!」葉星辭擊掌稱讚,眸光晶亮,注視著心上人。

  不愧是少年時就著成《兵略》的英才(雖然只自己這麼一個讀者),看問題一針見血。

  楚翊被盯得不好意思,耳廓泛紅。

  葉星辭又說起敵軍的種種號令,最後,是舉足輕重的情報:「楚獻忠不在軍中,在沙雅城。」

  楚翊方才就得知了,並不驚訝。楊老將軍濃眉一挑,緩緩吸了口氣:「你確定?」

  葉星辭便講了「烤乳豬」一事,「見微知著,這極可能是真的。」

  楚翊思忖片刻,忽而深眸一閃,抬手招了招:「快,將昨日搜集的線報拿來!」

  葉星辭這才得知,昨日一早,有幾名被扣押在沙雅的商人拼命逃回來了,也帶回了城中近況。並無特別,無非糧價飆升一類。

  楚翊蹙眉速覽,食指點中一則情報:王府遍尋名醫,為突然染病的小郡主醫治。

  「這小郡主叫如玉,是楚獻忠的掌上明珠,也是他唯一的女兒。所以,他才匆匆動身返回沙雅,都沒顧上吃飯。」

  說著,楚翊狠狠一點紙面,口吻篤定:「那女子說得沒錯,楚獻忠真的不在軍中。」接著,他從容地端起茶盞,輕啜一口,「現在,我們繼續討論戰術吧。」

  見一時無人應聲,葉星辭鼓起勇氣,走近沙盤:「在下想談談自己的見解。」

  他一指雪山,慨然談起念念不忘的奇策,「敵人天馬行空,偷挖一條河道,我們也可以大膽一點,翻山奇襲。」

  與上回不同,眾人的反饋不是哄堂大笑,而是注目與聆聽。這看似少不更事的漂亮小子,已展露出崢嶸的頭角,用行動和見識,贏得了尊重。

  葉星辭面頰微紅,平復波動的心緒,說出自己離開驛館後重新思考的戰術,更加細緻周密:

  「敵軍地下糧倉被燒,軍糧全靠後方運送,幾條糧道壓力倍增。探騎、游騎會全力守護糧道,暫時無暇顧及我軍動向。我們派兩萬兵馬,駐紮在龍吟川中游以北的這片區域,這也是他們回防沙雅的必經之路。」

  葉星辭挪動一枚紅旗,擺在那裡。

  「敵軍會認為,一切都按他們預期的發展,未來將在河灣決戰。而他們探查的重心,會放在西邊,認為那裡有我軍另一半兵馬。

  事實上,這兩萬人不是用來作戰,而是逼他們改道。當沙雅被襲的消息傳來,楚獻忠命大軍迅速回防,敵軍只好繞過我軍這兩萬人,改走這裡。」

  葉星辭神色毅然,點向沙盤上一片連綿的土丘,「此地方圓幾十里地勢起伏不定,不利哨騎觀察,最適伏擊。我軍真正的主力,便提前部署在此,備足糧草以逸待勞,與敵軍決一死戰。

  先以重騎突擊,輕騎與步軍隨後。而先前那兩萬兵馬,從後包抄,圍堵潰兵,力求一戰全殲。唯有兵行險著,方可險中求勝!這裡,便是喀留大軍葬身之處!」

  葉星辭乾脆利落地收尾,為楚獻忠的命運敲響喪鐘。他掃一眼沙盤,耳畔隱掠千軍萬馬的奔騰,激昂如雷。

  他略一抱拳,退回楚翊身側,長身玉立。那尖刀般銳利的膽魄和美貌,直刺人心,以至於半晌無人言語。

  他表面淡然,心裡「啦啦啦」地活蹦亂跳,為自己喝彩。甭管是否被採納,引得一眾將領沉思,便是一種成功。

  楚翊側目端詳老婆,眼中閃過震撼和讚嘆。他環顧一周,擲地有聲:「本王認為,此計可行。」

  他看向沉默的楊老將軍,「比起當面鑼對面鼓地交鋒,這樣半路伏擊,能最大限度減少傷亡。此役是平叛,不是略地,目的是讓楚獻忠徹底臣服,再無還手之力。朝廷無意,也沒有精力,去扶持一個新王。喀留民俗與中原不同,民眾只認他這一支血脈。攻城拔寨要一點點吞,穩紮穩打,而平叛可用奇兵。」

  楊老將軍緩緩點頭:「一切的前提是,那些佯裝攻城的精銳,能神不知鬼不覺翻越雪山,成功誘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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