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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裡知道,門外是當今攝政王。

  葉星辭吐吐舌尖,瞥向身邊如芝蘭玉樹的「臭男人」。楚翊被罵得一懵,退了半步,毫不在意地撇撇嘴角:「還是算了,叫她們回憶敵營的生活,就是在她們心上捅刀子。」

  「唉,怎麼辦……」葉星辭苦惱地抱著點心,在絲絲甜香中凝眉思索。

  他能理解她們。野外的艱險令人無暇思考,如一層蠟膜,包裹著傷口。回到安全舒適的環境,蠟融化了,其下封存的苦痛才翻湧而上,淹沒了每個人。

  與驛館小吏交談才知,昨夜進城下榻此處後,她們一直在哭。有時像睡著了,卻突然爆發尖叫。拒絕郎中問診,全城又沒有女醫,最後只好找個穩婆來療傷。

  「有個女子還死活不肯說自己叫什麼,害怕與家人見面。」小吏不耐煩道,「別指望跟她們搭上話了,她們痛恨男人,連送飯都得是老媽子。一個個的,真不好伺候,把自己當千金小姐呢!」

  「你他娘的說什麼風涼話?!」葉星辭不悅地怒斥,罵人不帶髒字,「我娘告訴我,待人要心懷善意。見了你才知道,不是每個人都有娘。」

  小吏諾諾地認錯。

  葉星辭問下一餐何時送,得知要過兩個時辰。他和楚翊來到街上,邊逛邊琢磨辦法。他不想驚擾姑娘們,但敵營的情報至關重要。

  街面依舊熙攘,戰火的陰霾下,百姓依然過得有滋有味。空氣中浮動著羊湯的鮮濃,這邊羊肉便宜,吃法也多。

  喝羊湯時,有錢人會自帶一點胡椒粉。

  往油膩包漿的粗木桌旁一坐,捏一撮粉末,翹著小指,用張揚而謹慎的手勢,灑入滾燙的湯中。

  霎時,那昂貴的辛香,混著蒸騰的熱氣,一團火似的在屋裡漾開。

  食客們貪婪地翕張鼻翼,聞一聞,就是占便宜。湯主便得意地掃一圈,而後將嘴貼在碗口,吹拂著吸溜。

  葉星辭也喝著羊湯,用羊腿肉蘸韭花醬吃。一看胡椒,他就想起發財的好日子,很想笑。但瞥見愛人黯然傷神,又隨之難過。

  慶王之死,在楚翊心上割開了一道永不結痂的傷。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也能驟然引發疼痛。

  百姓生活如常,是因為在他們看來,朝廷收拾個藩王易如反掌,不知這背後的牽一髮而動全身。

  若首戰失利,就會陷入越冬的消耗戰,就要繼續增兵調糧,久之則南境不穩。而剛施開的諸多強國利民之策,也要減緩。

  在百姓眼中,與齊國開戰,才值得食不知味。因為軍戶要應徵入伍,每個人所認識的人中,都有一去不歸者。那種真實感像扎在枕邊的刀子,令人害怕。

  忽然,葉星辭靈光一閃,湊到夫君耳邊:「陪我去弄一身裙子!我穿女裝跟姑娘們接觸,應該會好一點。」

  楚翊打量少年,俊逸的臉龐表情複雜,哼道:「小騙子,這個你最拿手了。」

  羅雨也聽見了,說這是好法子,還問王爺是否變裝跟隨。

  「不不,那樣就太嚇人了。」葉星辭連連擺手。

  回到總督府,他朝聽荷借了一身淺綠襖裙。衣裳是四舅給小情人新做的,裁縫不慎做大了,還沒上過身。

  小姑娘為葉星辭挽了個簡單的髮髻,天真道:「若非王妃突然朝我借裙子,我都快忘了你是女人啦!總穿男裝,很懷念穿女裝吧?」

  葉星辭百感交集,他也快忘了,自己依然是「公主」啊,不禁懷念曠野上那險象迭生的六天。真苦,真自由。

  忽然,聽荷一愣,目光落在他修長如玉柱的頸間:「王妃的脖子長瘤子了!」

  葉星辭一驚,捂住喉結。

  他的體魄愈發健碩,喉結也隆起,頗為顯眼了。等徹底藏不住時,怎麼辦?難道對外宣布,公主到北方後水土不服,陰陽失調?

  「我這裡一直多塊骨頭,肝火大時就更明顯。」他柔婉地笑笑,胡亂搪塞。

  傍晚,驛館廚院的婆婆挎著食盒,又來為被解救的女子送飯。

  她提起裙擺,慢吞吞邁進小院。一個綠裙姑娘斜刺里衝出來,土匪般搶過食盒:「您去歇著,我來!」

  婆婆嚇了一跳,打量這身材頎長、寬肩窄腰的豹子似的姑娘。

  那是一張縱使老眼昏花也能辨出的絕美臉龐,雙頰清潤如白山茶,眉目濃麗如紅山茶,偏又英氣逼人。兩支斜簪的玉釵便是全部修飾,卻毫不寡淡。

  婆婆「哦哦」地點頭,退出小院,頻頻回眸。

  廂房廊下,有個年輕男子負手而立。形貌清貴,但一看就不懷好意,不錯眼珠地盯著人家姑娘。婆婆便折返,叫住綠裙姑娘,擔憂道:「那邊那男的,一直盯著你看,小心點。」

  葉星辭笑著說好。

  送走老婆婆,他朝「不懷好意」的男人肅然點頭,接著叩響正房大門,柔聲道:「幾位姑娘,送飯的。」

  門開了道縫,他低頭閃身而入,將食盒放在餐桌。

  東西兩側的次間裡,大家有的懷抱琵琶斜倚軟榻,有的在翻看刺繡圖樣,有的盯著窗子發愣,有的暗自垂淚。

  剛剛開門的王姑娘一一擺開菜餚,又輕輕疊好食盒:「多謝,麻煩你了。」

  身材如此修長的女子少見,她不禁多看了兩眼。目光爬上直挺的肩頭,定在對方臉上時,她一愣。

  仔細端詳之後,訝異地掩唇:「是你,王飛兄弟!」

  第255章 價值連城的情報

  另外四人聞聲而來,將他圍住,驚艷道:

  「啊,原來你是女孩!替父從軍嗎?」

  「是男人吧,他力氣很大,殺了好多敵人!」

  「是女人,你看她這麼漂亮!」

  「你再仔細看看,有喉結呢!」

  葉星辭笑了笑,答疑解惑:「確實是男人。」

  她們又圍著他觀察,緩步後退,面露懼色。

  葉星辭立即真摯地檢討:「對不起!貿然進屋,驚擾幾位姐姐了。我混蛋,我該打!可是,有些東西必須向大家請教,關乎軍機大事。」

  王姑娘瞧著他,忍俊不禁。

  他撓撓頭,綻開一個孩子氣的笑,攤手道:「我以為,我穿成這樣,你們就沒那麼牴觸了。」

  五個女子互相交換眼神,都笑了。

  她們漸漸放鬆,或許因為,少年沒有其他男人身上臭烘烘的戾氣,反而溫柔可愛,有天然的親和力。

  幾人圍坐桌旁,招呼道:「小兄弟,你也坐,我們邊吃邊聊。」

  「我只坐,就不吃了。」葉星辭也落座,刻意把凳子往後挪,「我一動筷,這幾個菜馬上就會消失,你們就吃不飽了。真的,我從小嘴就壯。」

  大家都笑了,氣氛又自在了些。

  王姑娘從燒雞撕下一條雞腿,遞了過去。葉星辭很自然地啃了起來,道:「姐姐們,我知道你們不願回憶傷心事,但是……」

  幾人夾菜的動作頓了頓,王姑娘輕輕道:「你問吧。」

  葉星辭將準備的問題在腦中過了一遍,最先問起操練的細節:「你們有沒有見過,喀留兵列陣操練?」

  王姑娘左右看看,點了下頭:「見過一回。有個畜牲帶我們去校場,說讓我們領略他們高昂的士氣。」

  「是誰掛帥?」葉星辭追問,「也就是,統帥兵馬的總指揮官?」

  幾人都說不清楚。

  葉星辭靈機一動,換了種問法:「那大家是否記得,校場裡最大、最華麗的戰旗什麼樣?那叫大纛,但凡將帥出征,身旁一定會豎起這樣的帥旗。」

  「哎,我記得!」方才翻看刺繡圖樣的女子雙目一亮,放下筷子,「我精於女紅,什麼花樣都過目不忘。」

  她起身翻找筆墨,很快繪出一個符咒似的圖案,是喀留的文字。

  葉星辭連聲稱讚,收好圖紙,十分可愛地嘻嘻一笑:「我也會刺繡!我繡過手帕,給……給一個好兄弟。」

  五個女子都捂著嘴笑,沒說什麼。

  葉星辭斜眼一掃,門外有道挺拔的身影,是那個「兄弟」在徘徊中等待自己。

  他繼續發問:「那操練時的號令,大家記得多少?」

  幾人面露迷茫,說不懂。

  「那我換個問法。」葉星辭很靈活,「打仗時,射箭很要緊。能擊殺敵人,也能掩護同伴。萬箭齊發前,長官會對敵試射一箭,以確定方位和射法。

  再發出號令,命全員齊射。可能擂鼓,也可能敲梆子。一眾弓箭手聽了,才知道是往東還是往西放箭。是平射,還是拋射。若拋射,那幅度是大是小。」

  大家說懂了。

  「那我做動作,你們回想當時聽到的聲音。」

  葉星辭匆匆啃淨雞腿,起身挺胸拔背,擺出向東平射姿態。長臂伸展,如一株秀挺的翠柏。

  剛才抱琵琶的女子頗通音律,用筷子敲擊桌沿,演示號令:「他們是敲梆子,快慢不同,動作也不同。」

  葉星辭邊做,她邊敲。他沒人家記性好,一一記在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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