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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止住腳步,側目望著好友,癟了癟嘴。他的雙眸日漸褪去童真,卻依然明澈,「戰場有輸贏,可政治有時不分對錯,只有立場。」

  於章遠若有所思地眨眨眼。

  「慶王欺人太甚!給百姓投毒,給我下藥,借春闈生事!」葉星辭恨得幾乎咬碎了牙,目光剛毅而果敢,「我寧願,逸之哥哥站著給吳大人賠罪,被罵為卑鄙。也不要他敗了之後,跪在慶王面前,被贊為高尚。」

  「葉小將軍,你長大了。」於章遠道。

  「唉,成長的滋味真苦澀,還是做小孩子比較甜。」葉星辭聳聳肩,「但是,當孩子就沒法睡九爺了。我倆說好了,輪流占便宜。他已經占足了便宜,下回該我了。」

  於章遠眉梢一挑,震撼地張了張嘴,無言以對。

  葉星辭回到寧遠堂,在西側的書齋找到夫君。

  男人也懷揣同樣的歉疚,正面朝恆辰太子送的橫幅喃喃自語,秀逸的側影透出肅殺之氣:「九叔不對,做了一回小人,把不相干者捲入爭鬥。不過,有時只有卑鄙才能對抗卑鄙。」

  葉星辭走過去,從背後環住男人,將下巴搭在對方肩膀,也望著「藏器待時」這四字。

  他咬一下嘴邊的耳朵,看著它倏然變紅,輕聲道:「你在光啟殿議事時,記得多打哈欠。」

  光啟殿裡。

  楚翊掩著唇,打了個長長的哈欠,眼角泛出淚光。覺察到四哥刁鑽的注視,他不好意思地眯眼笑笑:「沒睡好,見笑了,哈哈。」

  他們正和政事堂幾位重臣商討,如何安排新科進士們。

  吳正英抿一口茶,從容道:「諸位沒有其他想法的話,那就按慣例,狀元授翰林院編撰,為從六品。榜眼、探花授翰林院編修,為正七品。二、三甲進士,分別派往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等衙門觀政。兩年後考核通過,由吏部授予官職。」

  楚翊率先附和。

  今天議事,無論吳正英說什麼,他都贊同。

  「探花郎寫得一手好字,老夫有意讓他做皇上的侍讀。」吳正英提議。

  「本王贊成。」楚翊立即笑著附議,端起茶盞,「能入得了吳大學士的眼,必是鐵畫銀鉤。皇上一向對書法感興趣,有這樣一個侍讀,甚好。」

  慶王眉頭微蹙,飛速盤玩手串,沒發表看法,靜靜瞥著楚翊。像在思索:這是你們昨晚商量好的吧?籠絡天子門生?

  「以及,『選館』的事。」吳正英繼續道。從二甲、三甲中,選擇年輕俊傑入翰林院任庶吉士,為「選館」。

  楚翊熱情回應:「很快,禮部就會將一百二十名新科進士的名冊送到翰林院。」說著,他又捂嘴打個哈欠,像一隻沒睡醒的懶貓在曬太陽。

  受睏倦傳染,吳正英居然也跟著打個哈欠。

  慶王微不可查地冷笑,將一切異動都看在眼裡,瞭然於心:這也是商量好的。這些前途光明的庶吉士,也都會成為你們的黨羽。

  楚翊故作疲憊地揉眼。

  他只想到,要多附和吳正英,給慶王製造錯覺。錯覺與自負結合,則會產生臆斷。而小五想出的「打哈欠」,堪稱神來之筆。

  這小子一肚子壞水,不愧是騙子團伙的首腦。今早,小五咬著他的耳朵說:只需幾個哈欠和暗示,慶王就會自己在腦中補全過程,找到更多「證據」佐證自己的判斷,而忽略疑點。

  這是人的共性,對親眼所見深信不疑。

  楚翊細一琢磨:呀,好熟悉的感覺。這不是沉浸於自我陶醉,被牛牛少女騙得團團轉的鄙人嗎?

  「二位王爺和諸位大人辛苦,老夫先行告退,去陪皇上讀書了。」吳正英起身,謙恭地拱手。

  楚翊緊隨其後,追到殿外,熟絡地閒談了幾句,還提到殿試的選題。他說沒想到,皇上會以自己和李青禾在翠屏府主導試行的新政為題。

  「萬歲英明,也對新政極為上心。」吳正英淡淡道,不再多言,加快了步伐。

  楚翊一扭頭,果見慶王也跟到門口,側耳偷聽,只恨自己不是兔子,耳朵不夠長。見楚翊看過來,還假裝正在透風,念叨天氣好。

  「九爺……」

  一句細聲細氣的呼喚,令楚翊側目。

  生母陳太妃身邊的太監,正一溜小跑而來。他緩了口氣,將楚翊引到一旁,悄聲道:「太妃娘娘說,近兩日宮裡胡椒用量激增。」

  「我知道了,你去吧。」楚翊從袖中摸出塊銀子,塞進對方手裡。

  好啊,看來那兩千斤高價胡椒,已經通過戶部尚書的暗箱操作,流入內廷了。四哥到底是忍不住,用現成的渠道來回一口血。這其中,或許還有那些擁躉的攛掇吧。

  第214章 魚兒上鉤了

  傍晚,楚翊先去了李宅。

  他告訴剛剛歸家的李青禾,胡椒已進宮,就按照上次商定的,暗中查帳。有結果之後按兵不動,靜待那個時刻的到來。

  李青禾不解。

  「就是,慶王參我和吳大人結黨的時刻。」楚翊笑眯眯地看著滿院亂跑的小女孩,口吻卻冷銳如冰刃,「那時,你就站出來,參慶王和他舅舅馬赫侵吞內帑。」

  李青禾訝異:「王爺和吳大人……」

  「當然沒有,一點卑鄙的小伎倆而已。」楚翊慚愧道,講了障眼法,「放心,我保證吳大人絕不會有事。」

  「王爺,這我可要批評你幾句了……」李青禾蹙眉,義正辭嚴地指責了楚翊。隨後說,會小心行事,借別的由頭查帳,儘量不惹同僚注意。

  他留楚翊吃飯,楚翊笑著婉拒,說得回家陪王妃。

  一家人,白天再忙,晚上也要坐一起吃飯。

  忽然,李青禾的小女兒跑進來問,王妃一頓要吃很多東西吧?上次來作客,一口一塊點心,又那麼好看,莫非是大肚仙子。

  李青禾慌忙捂住閨女的嘴,斥責她不懂事。

  楚翊不以為忤,笑得前仰後合。回家之後,他忙不迭將這事講給老婆,邊說邊笑。

  「李青禾,哈哈……他閨女說你,哈哈……說你能,哈哈……能吃……笑死我了……」

  「你先一口氣哈完了,再同我講話。」葉星辭抿著嘴,略感不悅,又忍俊不禁。他聽明白了,但故作不懂。

  「我迫不及待想跟你分享。」楚翊嘴角又溢出一連串的「哈」,接著按住面頰,肅然道:「李家的小女兒說你是大肚仙子,噗——」

  「我還是飯桶仙子呢,好了吧?」葉星辭不好意思地撇撇嘴,旋即正色,「桂嬤嬤正收拾東西,要帶永貴走了,你去看看她吧。」

  楚翊一怔,快步趕往奶娘的住所。

  桂嬤嬤正坐在床邊,收拾最後的細軟,將被子綑紮起來。其餘行囊已打點好,裝在幾個竹筐和包袱里。楚翊邁過這些東西,想阻攔她,又縮回手。雙目漸紅,卻一語不發。

  「桂嬤嬤——」葉星辭想挽留,卻見楚翊對自己搖了搖頭,於是咽下嘴邊的話。

  他默默看著桂嬤嬤收拾被褥,褥子一掀,露出一團紅色的東西。色澤陳舊,納得厚厚的布片上,縫著四條長帶,似乎是背孩子用的。

  「這是王爺小時候用的。」桂嬤嬤摩挲著背帶,含淚一笑,將東西交給葉星辭,微微哽咽道:「王妃不知道,王爺可愛哭了,又黏人。用這個背著轉悠,就不哭了。這是我親手做的,結實著呢,將來你生了世子還能用。」

  「好。就算不背孩子,背點菜啊肉啊也很實用。」葉星辭將背帶攥在手裡,見楚翊扭過臉去,線條硬朗的下頜似有一滴晶瑩的東西滑過。

  母子倆從後門離開王府,沒驚擾其他人。

  行囊裝上板車,永貴也拄著拐坐在一個竹筐邊,小心挪動綁著夾板的腿。他始終不敢抬頭看楚翊,身子微微發抖。

  桂嬤嬤說,會去田莊找丈夫和長子,然後他們一家子會走得遠遠的。她會看管好永貴,今後絕不給王爺添麻煩。她的眼裡透出悲哀的祈求,像在用目光下跪。

  葉星辭忽然讀懂了,母親的哀求和兒子的顫抖——怕被滅口。永貴已經沒有利用價值,留活口反而可能遺禍。若是慶王和曾經的瑞王,會毫不心軟地除掉他。

  葉星辭看向楚翊,他萬分確定,這個男人狠不下心。

  「羅雨。」楚翊朝最忠心得力的護衛勾勾手,「你駕車,護送桂嬤嬤到田莊,確保無人尾隨。」

  羅雨湊近了,冷漠地壓低聲音:「出了城,是不是趁著天黑,把永貴……」他沒說全,而是握住腰間利刃。

  葉星辭心裡一緊,羅兄弟好狠的心。

  楚翊則猶豫一下,輕輕搖頭。

  伴著一聲清脆鞭響,板車朝城西緩緩而去,走進一片金紅的暮色。桂嬤嬤頻頻回頭,不斷用袖口擦拭眼角,直到融入夕陽的盡頭,化為模糊的斑塊。

  「桂嬤嬤……」楚翊無意識地朝前走,想多看幾眼奶娘的身影。晚霞在他泛紅的眸中燃燒,卻燒不盡那厚重的情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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