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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緊握楚翊的手,雙目泛淚,懇切道:「老九,四哥真不知道,你落水是因為這雜碎!四哥承認,上次劉衡在早朝公然攻訐你,是我授意。但我絕沒指使他害你!現在,皇上肯定以為幕後之人是我,唉,哥心裡難受啊。」

  看得出,慶王有點慌,但依然條理清晰。他把彼此心知肚明的事抖摟出來,以彰顯此刻的真誠。

  「皇上怎會這麼想?他雖年幼,卻不昏聵啊。」楚翊淡然一笑,飛速翻閱口供。之後,他盯住四哥的雙眼,合理地詐了對方一下,「我聽說,昨晚劉衡大呼小叫地想見你,供詞裡怎麼沒提?」

  「誰說的?」慶王目光一凜。

  「這你別管。」楚翊神態鬆弛地打個哈欠,「雖然負責審訊的官吏都是你的附庸,可也不是密不透風的鐵板。」

  「說實話,那幾句口供沒記,劉衡是想讓我為他求情。」慶王嘆了口氣,目光坦誠,「按律,他該凌遲處死,夷三族。放心,我不會包庇他。他想害你,我恨不得生啖其肉。」

  從四哥的眼中,楚翊窺見一絲難得的真摯。他拍了拍四哥的肩,瞳仁顫動,輕聲道:「我相信你。我的棺材鋪被人騙去五千兩銀子,也是你做的?」

  慶王笑著否認,反問:「我的蠢貨管家和長史,高價買回兩千斤胡椒,是你賣的?」

  楚翊也笑著否認,說自己可沒那本錢,公主把嫁妝捂得死死的。他笑意淡了,正色道:「我想見見姓劉的,跟他聊幾句。」

  慶王沒阻撓,也沒提出陪同。

  楚翊在詔獄北側角落見到了劉衡,整片監舍只關了他一人。這裡陰冷晦暗,似乎被春天拋棄了,仍停留在寒冬。不過,遠不及江水那侵入肌骨的冷。

  楚翊沒去坐為他準備的椅子,屏退獄卒,直接站在牢房木柵前。一盞油燈斜映他冷峻的臉,牢房裡的人惶恐跪拜:「罪員劉衡,叩見王爺。」

  楚翊沒那閒情去罵人,冷冷盯了對方半晌,壓低聲音開門見山:「我知道,你想殺我是為了讓你效忠的慶王上位,做攝政王。你背後,有沒有慶王的指使?」

  劉衡否定。

  「慶王不會為你求情。」楚翊用指尖點了點粗實的木柵,俯視不久前還咄咄逼人當廷參他的男人,「他怕受你牽連,引皇上懷疑,恨不得再踩你一腳。」

  劉衡絕望地張了張嘴,泄了氣,身子一軟癱坐著。

  「若說有人能求情,也只能是我,受害者本人。你是必死無疑了,區別是凌遲還是腰斬。要想保全家人性命,自己也死得痛快點,就不得有半分虛言。」楚翊的聲音和眸光都更沉,隱隱顫抖,「我再問你一遍,是我四哥指使你的嗎?這不會寫進供詞,我只是想知道。」

  劉衡沉重地搖頭。

  「四爺真的不知情,我瞞著他幹的。但是,他確實記恨九爺你。他說,他把你當兄弟,你卻利用他,還趁著他和三爺相爭,暗中霸占了公主。」

  楚翊倏然放鬆了,後退一步,揚起嘴角。他最怕的事,沒有發生。

  「那叫情投意合,不叫霸占。」

  劉衡諾諾稱是。

  「好,我幫你向萬歲求情。不過,我是為了我的王妃。」提起心上人,他嗓音頓柔,「他心思清澈,假如你的父母、兄弟、妻兒全被株連,他會陷入自責。」

  劉衡淚流滿面,叩首謝恩。

  楚翊負手離去,懶得聽他的讚頌。惡人的誇獎沒什麼好聽的,像屁一樣。

  當日,聖旨下達。

  劉衡被革職抄家,擬定於春闈後腰斬於市。寧王寬仁,為其求情,免夷三族,妻妾可攜兒女自投娘家。四間生藥鋪暫時查封,清點後另行出兌,所得銀錢將補償給受害的寧王。

  這是開春以來難得的大熱鬧,劉宅門前擠滿了人。宅內哭聲震天,宅外是笑嘻嘻嗑瓜子的百姓。

  與試的舉子們深愛這個故事,贊寧王為真君子。一時間,寧王深仁厚澤、心慈好善的美名傳遍順都。

  慶王亦捲入朝野輿論:你的人要殺寧王,你說跟你無關,誰信?這就叫,黃鼠狼立在空雞棚,不是你也是你。黃泥掉進褲襠,不是屎也是屎。

  慶王的黨羽全都恨透了劉衡,暗中痛罵其愚蠢。雖然,劉衡算是這些人中比較能幹的。

  劉宅被抄次日,楚翊攜家人考察了一下生藥鋪。

  這四間鋪面地段好,每月都能盈利百餘兩銀子。小兩口一合計,乾脆別出兌了,直接接手,還用從前那批雇員和進貨渠道。每人漲一成工錢,大家都對新東家感恩戴德。

  陳為興高采烈,分析生意前景:「來生藥鋪抓藥的,都是病人。病能好,自然皆大歡喜。萬一駕鶴西遊,藥鋪掌柜可以將家屬引薦到棺材鋪,將生意銜接過去。一生一死,大包大攬。」

  葉星辭揮動兩隻小熊掌,說聽上去很怪,但也有一定道理。

  第204章 我看透你了

  他在其中一間最大的生藥鋪閒逛,聽掌柜為楚翊清點庫存。

  濃濃的藥味兒從存放藥材的百子櫃鑽出,在屋裡瀰漫,但不難聞。名貴藥材,都放在錫器中貯存,防潮隔熱。鹿茸要和花椒放在一起,因其易生蟲,而辛味驅蟲。

  葉星辭心裡一動,向夥計打聽,近期有沒有磨製鬧羊花和海芋的粉末——他施粥時,上百民眾中了二物混合之毒,連襁褓嬰兒也深受其害。

  「有啊。」夥計坦然道,「劉大人……逆賊劉衡說,他帶回家藥老鼠用。」

  破案了,在粥里投毒的也是此人!

  葉星辭憤恨難抑,但劉衡即將遭受極刑,也算有了報應。要是將投毒的罪過加上,他那僥倖逃過一劫的妻妾兒女恐怕又要受株連。可是,他的惡行也不能就這麼算了……

  他踱到與掌柜交談的夫君身邊,戳戳男人右肩,卻從左側閃出,嘻嘻一笑。

  他說起投毒一事八成也是劉衡所為,問楚翊該怎麼辦?

  「當然是繼續提審劉衡,查明真相,承天府那邊也好結案,咱家的大鐵鍋還留在那做證物呢!別擔心,皇上說不殺他全家,就不會變卦。」

  「對哦,大鐵鍋離家多日,很孤單的。」

  楚翊繼續瀏覽貨單,對掌柜道:「店裡有羚羊角?這可是金貴東西,能平肝熄風、清熱解毒。磨成粉送我府上,我管家前陣子上了一股急火,到現在還沒消。」

  掌柜恭敬地頷首。

  葉星辭也跟著看,靈動的目光掠過一味藥,又迅速定住,用露出一半的手指點了點:「大馬蛇子,指的是大蜥蜴嗎?」

  問完,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楚翊。後者呼吸一滯,挺拔的身軀震了一下。二人心心相印,默契地回憶起同一件事——壓在御花園涼亭之下大蜥蜴。當時,楚翊斷定這是在魘鎮先皇。

  「沒錯,在藥材里,蜥蜴又叫馬蛇子。」掌柜細心解釋,「能消癭散瘰,焙乾後入藥,可治癲癇癔症。粉末與香油混合,調敷於患處,可治瘡毒凍傷。」

  楚翊眉心緊蹙,追問:「他給三爺送過這東西?」

  「這倒沒有,不過給四爺送過。」掌柜捋捋鬍鬚回憶著,「去年年初,有藥商送來一條一尺多長的大蜥蜴,十分罕見,劉衡當成野味送給四爺了。」

  「不對吧,他以前可是跟著三爺混的。」葉星辭納悶。

  掌柜壓低聲音:「其實,他和四爺素有來往,常送些藥材。」

  葉星辭恍然。

  難怪,劉衡能在瑞王兼地案的後續清算中全身而退!原來一直都是牆頭草。他看向楚翊,見男人的眸光凝重肅殺如兩團黑冰,唇色蒼白。

  「逸之哥哥,你來。」

  小兩口快步來到生藥鋪後堂僻靜處,頭挨著頭說悄悄話。

  葉星辭直抒己見:「你在想,慶王是不是根本沒把蜥蜴炒了吃,而是趁著御花園翻修,埋在涼亭底下,魘鎮先皇?」

  楚翊神色冰冷,輕輕點頭。

  「現在想來,去年中秋,慶王的表現有點奇怪。」葉星辭回憶那場令瑞王跌破紅塵、直通佛門的宮廷夜宴,「當時,慶王也認為涼亭下壓著蜥蜴是在魘鎮屬龍的先皇,要把這重罪加在你三哥頭上。你三哥已經懵了,面對詰問沒有反應。換一種角度想,他也許根本就不知道慶王在說啥。」

  「人心難測,海水難量。」楚翊喃喃道,哀戚地捂額。

  假如,蜥蜴真是慶王所埋,那實在令人悲哀。葉星辭替自己的「前夫」,胖墩墩的世宗皇帝而難過。他的三弟毒殺他,四弟魘鎮他。

  這還說明了一件事:慶王如今的陰險,不是瑞王所逼,而是他本性如此。或許,從恆辰太子薨逝後,他就起了和瑞王相同的念頭。他不敢動手,便用陰邪的方式詛咒皇兄。

  「不然,我們去一趟崇陵,問問你三哥?」葉星辭提議。

  「沒用。」楚翊否定道,「無論他有沒有在涼亭下壓蜥蜴,他都會說不知道。這事太懸了,一切都只是猜想,無憑無據。先攥在手裡,別透露給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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