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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聊啦,干不完中午別吃飯了。」監工太監又來了,裝腔作勢地兜了一圈,踢了踢夏小滿,「有個叫琳兒的漂亮丫頭找你,哎呦,夏總管真是大忙人啊。」

  夏小滿立即跑出飛水房,見一道倩影在門廊徘徊。他開心極了,一見她就滔滔不絕:「我挺好的,你別擔心!這的活雖累,但也簡單。真沒想到你能來看我!你看我的手,都被藥杵磨破了。但沒關係,磨出繭子就好了。」

  琳兒扯扯嘴角,神情略顯冷漠。她咬了咬嘴唇,問:「你還能回東宮嗎?該不會一輩子都在這搗藥吧?」

  夏小滿知道,太子不會放過自己,但還是說:「誰知道呢,聽天由命吧。」

  「我來幫殿下傳話,他今夜子時在幽蘭宮等你,有事要問你。就是那個鬧鬼的破地兒,你知道吧?」說完,琳兒有些懊喪地嘀咕,「怎麼偏偏是你出事了,唉,我該去哪找另一個朋友呢?」

  有朋友如此關心自己,夏小滿心口滾燙,在她耳邊道:「我原先的房裡,床下有塊顏色稍淺的磚,掀開之後有銀子,你拿去用吧。」

  琳兒秀眉一挑,嫣然一笑,從袖裡掏出一條芬芳的手帕,說特意送他的。叫他保重身體,有空再來看他。

  夏小滿看得出,送這條手帕是臨時起意,但還是心滿意足地收好。

  回去之後,監工太監咧著嘴,陰陽怪氣地調侃:「夏公公,你忘了自己因為啥來的這?還勾三搭四呢?根沒了夢還在,雄心勃勃,我輩楷模啊。」

  夏小滿沒搭理。

  夜裡,他回到雜役群房,提了一桶冰冷的井水,將紅腫不堪的雙手泡在水裡,緩解灼熱感。

  曼妙月色潑灑在牆頭,仿佛那一端藏著一片發光的海。他還沒見過大海呢!他痴望著,不知不覺靠近,費勁攀了上去,探出頭。

  入眼,是另一堵宮牆。

  他眺望過去,但見高牆一重重,如難以逾越的群山。巨大的憋悶感襲來,他嘆了口氣。子時快到了,他該去赴太子的約。但他沒去,靠坐在牆根發呆。

  大齊律沒說,太子就不能被放鴿子啊。

  剛賭完錢的監工太監晃悠到他面前,嗤笑道:「怎麼,想翻牆出去,找太子殿下?你知道,從這到東宮要翻多少道牆?從這到皇宮外頭,又要翻多少道牆?安分待著吧!」

  夏小滿翻了對方一眼,默然不語,盤算日後如何報復。

  他想像著,松鼠小滿竭力游過冰冷的江水,爬到岸邊,舔淨濕潤的皮毛,然後開始孤獨的守望。這麼一點點坎坷,他也會熬過去的。

  「你還挺傲,看我怎麼治你!」監工太監憤憤走遠。

  這時,頭頂傳來嘰喳聲,一隻未歸巢的小鳥落在牆頭。橘色的,虎頭虎腦,像只小老虎。

  「嘿,你從哪來?你們認識一下吧。」夏小滿笑著舉起自己的松鼠,旋即黯然,「不,你快走吧。被人捉住,就再也不能飛了。」

  正要回去睡覺,監工太監拿了一碗綠豆過來。嘩啦——當院一潑,又把碗丟進夏小滿懷裡。

  「撿吧,五千零八十八顆綠豆,一顆不少地撿回來。御藥局的活精細,這是練手上的功夫呢。」

  這是立威呢,夏小滿沒說什麼,淡然一笑,用麻脹的手指一顆顆撿豆子。撿了百十來顆,夏輝出來幫他,麻利地用衣袖將豆子劃拉到一塊。

  夏小滿道:「這是給我下馬威呢,你幫我,不怕別人排擠你?」

  夏輝笑了笑。

  天亮後,監工太監來檢查豆子,問夠不夠數?夏小滿道:「我數了,夠數。」

  對方怪異一笑,亮出手掌,赫然幾顆油綠的豆子:「你怎麼數的?」

  夏小滿從容不迫,從貼身衣物摸出一塊金疙瘩,用手遮掩塞給對方:「現在夠數嗎?」

  對方掂了掂,得意一笑,說正好。

  夏小滿也謙恭地頷首,把這人記在心裡的帳上。那裡記著他要報復的人:往他膝下丟石子的俞妃身邊的太監,扇他耳光的俞仁文,還有眼前這個。

  有幾人,已經銷帳了:禍害他的水賊,惹皇后生氣的宮女。

  若某一天他夠膽,會把殘害他的皇上也記上。

  唯一他不會輕易去記恨的人,是太子。告訴太子葉小將軍成了男人,已是極致的報復了。

  匆匆吃罷清湯寡水的午飯,正搗著藥,監工太監來了,端給夏小滿一盅湯藥:「送去東宮詹事府,太子殿下指名要你送。快,趁熱。」

  他一驚,殿下病了?嗅了嗅,只是常喝的補劑。他貼著牆根一路小跑,七拐八繞,回到熟悉的殿宇。

  邁進太子位於詹事府的書房,他左右顧盼,不見人影,只有紙墨的香氣。正納悶,身後乍響冰冷的詰問:「你昨晚爽約了,是琳兒沒把話帶到嗎?」

  夏小滿抖了一下,連帶托盤裡的藥罐也跟著噹啷響。他回過頭,見太子俊美陰鬱的臉從門後閃出,同時一腳踹上門,活像個玩捉迷藏玩急眼了的孩子。

  「不怪她,是我昨晚忙。」夏小滿諾諾地解釋。

  「我足足等了你半個時辰。」尹北望踱到他跟前,惱火地盯著他,「你知道,半個時辰對一個日理萬機者而言多寶貴?可是我選擇浪費掉,用來等你。」

  「寸金難買寸光陰啊。」夏小滿放下藥,無所謂地苦笑一下,「怎麼辦,我賠不起。」

  男人問他在忙什麼。

  「我幹活慢,被監工罰了,撿了半宿的綠豆,不信殿下去御藥局打聽。」

  對方又問,昨日在宮道相遇,怎麼不抬頭?

  「哪敢啊,我得規矩點,不然又被你打一頓怎麼辦?」

  遭到搶白,尹北望反而笑了。他握起夏小滿磨破的雙手,嘆了口氣,走到書案旁落座,「這幾天,我忙著督促各地裁撤冗員,儘快把名單報上來。大齊的官吏,尸位素餐的太多了。」

  夏小滿不自覺地跟去,也翻看桌上的奏章和名冊。

  「做好了,能省下很大一筆開銷。你按照這個,再幫我核算一遍。」尹北望點了點一本帳冊,裡面是吏部和戶部各呈上來的官吏薪俸,又將裁撤冗員的方案透露給他。

  夏小滿撥起算盤。他感到充實,比起搗藥,他似乎還是更喜歡這種感覺。

  算完,嗅到藥味,他才想起是來送藥的。他將藥端去別的屋用茶爐熱了,又端回來放在案頭。

  「我忙著呢,你餵我。」

  夏小滿只好一勺一勺地吹涼,餵給男人。

  「你怎麼不問我是不是病了?」尹北望斜了他一眼。

  「這不就是平常喝的,補氣的。」夏小滿吹拂湯藥,謙卑地笑笑,「你踹門好有力,一點也不像病了。」

  尹北望靜靜處理政務,不時側頭喝一口。每一次,略帶疼惜的目光都在那雙紅腫的手上停留,「小滿,這幾天我很不習慣。你出遠門時,我知道你不在,也就心平氣和了。現在知道你就在宮裡,卻見不著,常覺得懊喪。」

  「你不是日理萬機麼?總想我,多浪費時間啊。」藥喝淨了,夏小滿放下空碗,說自己該回去了。

  尹北望一把捉住他的手肘,將他拽到自己眼前,玩味地問:「最近都學了什麼?」

  夏小滿做了個上下搗藥的動作,旋即臉上發燙。

  「今晚我要見到你。」尹北望將他拽得更近,像要咬他的嘴唇,「然後,你可以施展一下新學的本領。」

  這夜子時,夏小滿去了荒僻的幽蘭宮。

  四下死寂,偶有夜風卷過野草,沙沙作響。這裡原先住著一些被臨幸又沒位份的宮女,先後死過幾個,有的投井有的懸樑。然後就空置了,打更巡夜的都會繞過。

  他懸著心,輕手輕腳地繞到後苑。太子一襲白衣,正自己玩。用樹枝在地面寫字,還朝死過人的井裡丟石頭。原來,太子獨處時是這樣的。

  太子就不怕嗎?話說回來,鬼該怕他才對。但凡擋了他的路,哪怕你正飄著,也給你拽下來打一頓。

  夏小滿沒露面。他暗中凝望那身影,半晌,悄悄溜了。

  第192章 我真的旺夫

  午後,葉星辭懷抱燒鵝,走在路上。他懷念起兒時吃過的一種鵝肉卷,出自東宮的小灶。

  他吩咐夥伴們去走訪布莊、綢緞莊、絨線莊,自己則來到夫君的棺材鋪。

  鋪面進深頗深,連著充當庫房的後院,終日瀰漫著桐油、木料和紙紮的氣息,隨處可見「當心火燭」的警示。

  大門一副楹聯:人無千歲壽,此處有長生。

  棺材鋪講究「官不入屋,財不進門」。無論你當多大的官、發多大的財,進門都得放下架子,客客氣氣。經營者也須一視同仁,哪怕來的是個乞丐,也不得怠慢。因為,死者為大。

  據葉星辭所知,鋪子月月虧錢。順都的官宦人家辦白事,楚翊都會送棺材,只收一點或乾脆不收錢,這是人情世故的代價。

  雖然楚翊無朋黨,但很多人都欠他的人情。這是他獨特的交友方式:只要你家死過人,那我們就算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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