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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秀才有點提心弔膽,不知他們為何而來。東拉西扯一陣,楚翊忽然問起被革的李青禾:「你在縣衙當差好幾年了,應該認識他。」

  葉星辭觀察著田秀才的表情。他心領神會,楚翊在試探對方的品性。

  李青禾是個好人好官,田秀才要是添油加醋的罵他,那必是敗類,不用做任何爭取,他們幾人拍屁股就走。要是唯唯否否,就是個俗人常人,可以試試。要是鳴不平,那就還算耿直,一定要爭取。

  田秀才一驚,差點跌下來,失態地叫喚:「幾位是為他而來?莫非有人翻他的舊帳,又來參他?可他已經是庶民,貶無可貶了!」

  葉星辭肅然道:「你正常回話就好,別一驚一乍的。」他覺得自己嚴肅的樣子很好玩,差點笑了。

  田秀才擰著手,思忖良久,才諾諾道:「晚生知道的不多,也不好說。李知縣或許貪墨了,但幾位暗地向縣裡的百姓打聽打聽,就會知道他的為人究竟如何。」

  「我們現在正跟你打聽。」

  田秀才猶豫著,鬢角閃著冷汗,都快把手搓出皴了,才再度開口。聲音雖小,卻字字珠璣:「在晚生看來,他為人正直無私,愛民如子,晚生敬佩他的為人。縣衙里的人說,那都是偽善,但我不這樣認為。或許,是我眼力差吧。」他苦笑一下。

  葉星辭起身,背著手在這間寒酸的書房裡踱步,發現桌案後的牆上掛著一幅四字橫幅:大聖不作。運筆遒勁,和他在李青禾家裡看見的橫幅筆體相似。

  他狡黠一笑,回頭詐唬道:「田秀才,你居然留著李青禾的字,他可是革員。你以為沒有落款,我就認不出嗎?」

  「這……」田秀才表情一僵,旋即機智對答,「因為沒有落款,晚生也記不住是誰的字,又寫的很好,就留下來了。」

  試探得差不多,初步了解對方的為人,楚翊切入正題,沉穩地開口:「李青禾被革的事,也許有轉機。你知道什麼有利於他的,一定要告訴我。放心,我不是壞人。否則,你不會安穩地坐在這。」

  見田秀才面露驚喜,卻不說話,楚翊認為有必要讓他知道自己已深入其中,知道的並不比他少。於是直白地問:「三年前,楊家訴孫家行兇案,他升堂斷案,是你在旁錄供?」

  田秀才思索半晌,才道:「是。」

  「後來,筆供又改了。原始的一份被抽出去,你又編了新的,加入案卷。」楚翊注視著對方陷入沉思的臉。這個表情不是在回憶,而是在糾結猶豫。

  良久,田秀才像是做了什麼決定,渾身倏然放鬆了。他面容坦然,言語也暢快起來:「你們已經查到這個地步,我也不再隱瞞了。這份案卷,一直沒調到翠屏府,可能是那邊忘了。兩年前的一天,我對主簿提起。主簿翻閱之後,立即叫我重新寫一份公堂上對質的筆供,舊的燒掉。我照辦了,但其實燒的是另幾張紙。」

  「原始筆供,你還留著?」葉星辭雙眼一亮,猛然湊近對方。

  田秀才點點頭,迅速走到房間東北角,掀起一塊青磚,取出油紙包裹的文書交給葉星辭,全程沒有一絲猶疑。

  「我知道,這裡面的內容事關重大,因為提到……提到了瑞王爺。」他語氣凝重,嘆了口氣,「這東西一見天日,我就得辭掉縣衙的差事,遠走他鄉了。不過,也沒什麼可惜的。」

  葉星辭走回楚翊身邊,飛快拆開油紙封裝,與楚翊頭挨著頭,一起閱覽。他們的呼吸都有些急促,好像在看什麼香{艷故事。

  楊家人那句關於瑞王的供詞赫然在案:「我們族長楊大人,跟皇上的胞弟結成了兒女親家,這些田其實都是給瑞王爺買的。李知縣,你別不識時務,王爺一口唾沫從順都噴過來,能淹死你。」

  楚翊緩緩收起筆供,有些出神,濃密的眼睫輕顫,顯得眸光也忽明忽暗。四舅對他勾勾手,也想看。他猶豫一下,才將筆供交過去。

  他在處心積慮,追根究底地抓一個人的把柄。那個人,是他血脈相連的三哥。三哥的確有錯,可他自己,也不完全出於公義才這樣做。

  他想跟三哥搶女人,爭權力。他想坐看最強勢的三哥失勢。如此,待自己迎娶公主,便與慶王勢均。甚至憑藉公主身份的加持,反壓慶王一頭。農家的兄弟,會一起在田裡揮汗如雨,互相扶持。可帝王家的兄弟……

  匆匆一閃念間,楚翊想了很多,渾身發冷。直到一隻手按在他肩上,輕輕捏了捏。他側目迎上那對清亮動人的眸子,會心一笑,又看向田秀才:「你月俸多少?」

  「一兩五錢銀子。」

  楚翊拿過從縣衙騙來的一百兩銀子,通通給了對方,「拿著,在縣衙給自己開一張路引,走得遠遠的。這兩天就走。」

  起初,田秀才不肯收。推辭許久,終究收下了。

  「低調行事。今天的事,別告訴別人,好人要懂得保護自己。」臨走前,楚翊如此叮囑。

  縣城最好的客棧,叫「同鑫客棧」,幾人就在這住下。

  葉星辭特意交代夥計,自己的白馬要餵最好的精料,每日另加一頓新鮮蔬果。只管喂,大爺有錢結帳。公主的嫁妝雖然沒傳聞中的多,但也夠他花的。

  二樓的上房寬敞整潔,都是套間。

  葉星辭自己一間,楚翊和四舅一間,於章遠則和羅雨住。安頓下來,於章遠以檢查門窗為由,竄到葉星辭房中,彆扭地說不想跟羅護衛住,覺得那小子有點古怪。宋卓不在,自己害怕。

  「那你也不能跟我住啊?我現在是女的誒。」葉星辭無奈地聳聳肩。

  第87章 魚鱗冊上的名堂

  「嘖,也對。」於章遠苦惱地撓頭,「再開一間房呢,又有點說不過去,浪費錢不說,還怕傷到他的心。」

  「我看,你就是害怕他的身手。」葉星辭打趣,「怎麼,他夢遊嗎?」

  「我們在驛館時也住一間嘛,他枕著刀睡覺,一點動靜就醒。我和宋卓就連打噴嚏,都得捏著鼻子。而且,他身上有很多傷,和他那張文弱的臉一點也不匹配。」

  「傷?」葉星辭蹙眉反問。

  「嗯,雖然他有意避著我更衣,可我還是瞥見了。」於章遠癟了癟嘴,煞有介事地壓低聲音,「他刀法狠辣,一出手就致殘,我懷疑他是土匪出身,而且坐過牢。有的傷,是經過刑訊才會留下的鞭傷和烙印。」

  「真的假的,你看清了嗎?」羅雨是土匪?葉星辭覺得不可思議。

  「准沒錯。」於章遠重重點了下頭,篤定地說道,「你忘了,我爹是刑部的主事。我小時候,他為了教導我,帶我參觀過刑部大牢。告訴我,再淘氣犯錯,就把我關進來。」

  葉星辭沉吟著,聽好友繼續說:「他背上有一塊烙印,和雪球兒屁股上的一樣。」那是北昌精銳騎兵坐騎的標誌,難道羅雨是軍馬變的?不,他是在軍中生活過,而且犯了什麼錯。

  「就算他坐過牢,也不是會壞人。」葉星辭相信楚翊的眼力和知人之明,「因為,逸之哥哥不會把壞人留在身邊做貼身護衛。」

  「咿呀!」於章遠皺起臉,抱住胳膊使勁搓動,「你這麼稱呼寧王的時候,不會起雞皮疙瘩嗎?」

  「不會。」葉星辭坦然注視著好友,真情流露,「叫他的時候,嘴裡像吃了糖一樣。」

  「你是不是……」

  「是又怎樣?」

  於章遠愕然瞪圓雙眼:「喂,你真把自己當女人啦?」

  「我喜歡他,不代表我把自己當女人。我是以男人的心態喜歡他,我還想跟他比誰尿得遠呢。」葉星辭將心裡話都說了,覺得沒什麼好瞞的,喜歡就喜歡嘍。

  「那,你要選他為夫君?」

  於章遠不知道,自己身不由己,全憑太子做主。葉星辭神采飛揚的臉龐倏然黯淡,嘀咕道:「再說吧,還是先拖著。」

  於章遠裝模作樣地檢查了門窗,離開房間時,正遇見羅雨經過走廊。對方換了一身黑色細布衣衫,烏木發冠,烏木髮簪,整個人凌厲凜然如冬夜的一截枯枝。

  他冷漠地朝於章遠點點頭,經過之後又退回幾步,目光淡淡的:「於護衛,你好像不太想跟我住,不然我搬出去?」

  「不不,那樣多傷自尊。」於章遠友善地笑笑。

  「無所謂,馬廄我也能睡。」羅雨的聲音毫無波瀾,「千萬別因為我,而耽誤了你休息,你還得保護公主呢。」他清秀文弱,可眼神卻像他懸在腰間的雙刀一樣銳利生寒。

  於章遠笑著說都是誤會。

  葉星辭越過好友的肩膀,打量羅雨,眼前閃過他乾脆地割斷殺手頭目的腿筋的樣子。但他絕非暴虐,以此為樂,而是冷靜地以最快的速度制敵,保護自己和同伴。

  但楚翊敢把這樣一個尖刀似的人帶在身邊,給予絕對信任,就證明他品行端正。真是謎一樣的人啊,葉星辭又開始好奇了。

  「對了,公……尹兄弟,九爺問你想吃什麼,他現在就跟客棧訂菜。」羅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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