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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翊端著茶,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一遍。明明自己是騙子,卻好像對方才是騙子:「閣下是本縣主簿?」

  「是是是。」

  楚翊亮出丹宇知縣的腰牌,還有一塊翠屏府衙的腰牌,也是昨夜「借」的,不慌不忙道:「我們幾個是翠屏府的。張知縣留在城中述職,有些東西記不清楚,急需查閱些案卷文書,特意托我們來調閱,並將腰牌給了我。」

  主簿驗看了腰牌,不解道:「張知縣身邊也帶了幾個人,怎麼沒派他們回來?以往他去府里,也沒有過這種情況,幾位可有他的手諭?」

  「沒有。這些問題,等張知縣回來,你問問他吧。」楚翊蹺著腿,感覺唇上的假鬍鬚要掉了。於是他端起蓋碗,垂眸吹拂茶水,同時不耐地冷哼一聲,「你以為,我願意跑這一趟?」

  冰冷上揚的語調,讓主簿倒吸一口涼氣。

  「不該問的別問。按本色做人,按角色辦事。」葉星辭適時地補了一句。

  「知道的太多,對你沒好處。」陳為也道。

  「你就是個主簿,做好分內事就好。」於章遠也跟著過起了官癮。

  「他們說得對。」最後,羅雨冷冷道。

  這些官場至理,令主簿汗水涔涔,琢磨著知縣究竟怎麼了,是否會牽連到自己。他連忙問需要調閱什麼,這就去準備。

  「近三年,縣內所有涉及行兇、殺人、姦淫案件的案卷。本地外遷人口的戶籍,本地新定居人口的戶籍,本地登記在冊的耕牛、種豬、種馬……」楚翊將自己想要的,和不相干的摻雜在一起,混淆對方視聽,最後道:「對了,再把登記土地的魚鱗冊也拿來。」

  第85章 心機男孩教你行騙

  「明白。」主簿頷首,有些犯難道,「不過,這些案卷文冊,恐怕不能讓幾位大人帶走……」

  「誰說要帶走了?只在這看。」

  不多時,主簿便差人將楚翊要的東西搬來二堂,書山紙海一般。縣丞有點懷疑他們的來路,又不敢妄斷。主簿對其耳語一陣,縣丞臉色發白,不敢再問。

  「幾位慢用,慢慢看。」主簿命人奉上茶點,便退下了。

  楚翊將厚厚的魚鱗冊攤在桌案,仔細翻閱,熠熠的眸光飛速掃過內容,捕捉端倪。

  上面既有縣內的整體地勢圖,也有打著格子,以諸如「豐字六保十八號」為題的小圖,一旁記有佃戶姓名,業主姓名,地權變動,田地等級數目以及四界等。這些,是徵收地賦的主要依據。

  葉星辭捏著一塊綠豆糕湊近,看得認真,紅唇之上的假鬍子隨著咀嚼一動一動,煞是嬌俏可愛。

  楚翊側目一笑,柔聲講解道:「先皇曾重新清丈全國農田,登記造冊,來減少土地隱匿問題給稅收造成的損失。摸清地權、清理隱匿田地之後,稅收提升了一大截。下一步,他原想將人丁稅併入地賦,與令兄正在江南試行的新政一樣。可惜,還未來得及實施,便壯年而逝。眼下朝中局勢複雜,辦事效率低,就更難開展了。無論江北還是江南,誰先把新政推廣全國,誰的國庫就能更快充盈。」

  「誰就能在下一場戰爭中取勝。」葉星辭目光一凜。他驀然想起,他們二人終有敵對的一天——當和平的面紗被撕破,戰火重燃,「友邦」再度變為「敵國」時。

  楚翊沒否認他的話,淡淡補充一句:「誰治下的百姓就能過得好一些。」又吩咐:「尹兄弟,你去和我四舅他們查案卷吧。」

  葉星辭點點頭,心不在焉地翻找案卷。很快,他又釋然了:霸道強勢的昌世宗不在了,而我大齊天子是享受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淡泊之人。下一場戰爭,還有很遠,或許是幾十年。為什麼要讓不確定的戰火,影響我對楚翊的確定的喜愛之情?去他娘的,不操心了。

  他忍不住好奇,先看了本地登記在冊的種豬、種馬的情況,隨後與其他人一起查閱案卷,試圖找到李青禾初審楊家誣告孫家一案的公堂筆供。

  羅雨閒在一旁,抽出藏在褲筒的雙刀慢慢擦拭,向葉星辭和於章遠解釋自己不幹活的原由:「我識字不多,都是跟了王爺之後才學的。十個字裡面,最多認識三個。不過也有意外,十個字全都認識——恰好是一到十。」

  「我娘和你差不多。」楚翊笑道。

  「我娘也不大識字。」葉星辭翻著案卷隨口嘀咕。

  陳為訝異地抬眼:「令堂不是皇后嗎?出自詩書簪纓之家。」

  葉星辭抿了一下嘴唇,冷靜地改口:「你聽錯啦,我是說我奶娘。」

  楚翊瞥他一眼,笑而不語,將注意力放在眼前的魚鱗冊。葉星辭也不再玩笑,神態肅穆地翻閱案卷。二堂空曠涼爽,空氣中飄蕩著故紙堆的淡淡霉味,除了紙頁翻動的脆響,沒有人再發出聲音。

  很快,葉星辭從身邊那碼得像寶塔肉似的舊案卷中找出目標:「在我這,楊家訴孫家傷人、搶奪地契、強暴家僕案。」

  他飛速查閱,將所見念給眾人,「案卷里,的確有三年前的初審錄供,其中沒有那句提到瑞王的話。並且,這份筆供偏向於楊家人,孫家人的辯詞很荒謬,一定不是原始筆供。記錄者叫田岳,是縣衙簿廳的筆吏。」

  楚翊嘆了口氣:「看來,原始筆供被銷毀了,得想辦法見見這個人。將案卷歸位,別被他們發現我們看過。」

  他繼續翻閱魚鱗冊,眉頭越鎖越緊。又過了半個時辰,他將之合起,又把其他不相干的冊籍攤開壓在上面,以掩飾自己的行跡。

  葉星辭問他看出什麼端倪,他嘆了口氣,說腦子有點亂,明天再說。

  接著,楚翊喚來縣丞,讓對方備一百兩銀子,作為他們回程的車馬費和犒勞。縣丞愣了一下:「一百兩?」

  楚翊撣了撣袖口,似笑非笑:「怎麼,哥幾個跑一趟,不值這點辛苦錢嗎?」

  這副有油水就撈的貪婪嘴臉,讓縣丞篤定他們的確是府里來的官差,忙不迭去準備。葉星辭問,要銀子幹什麼,做戲做全套嗎?

  「這樣更穩妥。」楚翊朝他挑挑眉,清朗的眉宇間一片靈慧,「等丹宇知縣回來,得知有人冒充府里的官吏上門,還要了錢,會斷定我們是騙財的團伙。調閱案卷這些動作,只是一種偽裝。」

  葉星辭這才回過味來。他仿佛已經看見,那位張知縣回來之後,暴跳如雷地叱責下級:愚不可及!他們是騙子,為的是那一百兩銀子!什麼看案卷,都是假動作,糊弄你們!白痴!

  這男人是蓮藕成精吧,這麼多心眼,葉星辭琢磨。可是,他怎麼就沒看穿,我並非女孩呢?在他眼裡,我應該破綻百出才對。

  「嘖嘖,明者視於無形,謀者謀於未成。逸之哥哥,你這一步三算的聰明勁兒,一定棋藝驚人吧。」葉星辭背著手,圍著男人兜圈,由衷誇讚。

  楚翊謙遜一笑:「一般,和哥哥們對弈從沒贏過。」

  「是不好意思贏?輸得自然而然,不動聲色,比贏棋還難。」

  「改天下幾盤?」

  「不。」葉星辭吹吹唇上的鬍鬚,俏皮地歪著頭,「那樣,我是個臭棋簍子的事,就被你知道了。」

  楚翊的耳朵紅了,笑著捶了捶心口:「剛才,我心跳驟停。」

  「不會吧……」葉星辭駭然瞪眼。

  「真的,差點被你給可愛死。」

  噗——聽著兩個男人調情,於章遠陡然笑噴,又慌忙解釋:「王爺,我不是笑你,我只是想起了好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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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兩銀子沉甸甸的,聽楚翊說,足夠小戶人家六七年的用度。

  葉星辭主動承擔,將裝銀子的包裹甩在肩頭,看向畢恭畢敬將他們送出門的主簿,隨意道:「對了,剛才我看那些冊籍,發現有個叫田岳的筆吏,與我一位故交重名。你把他喊來,我見見。」

  「田秀才嗎?今天這人旬休,不在縣衙。」主簿沒多想,隨口說了對方住址,目送他們牽馬駕車遠去。

  葉星辭掂量著銀子,稱讚楚翊是致富能手。一行人按照住址,打聽兩次,拐入一條小巷。巷子幽靜古樸,巷口一棵老槐樹孑然矗立,樹下兩個孩子正在用尿呲螞蟻,咯咯直笑。隨後,他們一齊盯著剛剛路過,已卸去鬍鬚的葉星辭。

  二人從沒見過這麼好看的人,開始爭辯:「漂亮姐姐。」「是漂亮哥哥。」「是姐姐。」

  葉星辭聽見了,腳步一頓,特意折回來,俯身低語:「是哥哥哦。小時候,我也喜歡像你們這麼玩,我手裡的蟻命不計其數。」

  幾人輕易便找到了田家。是座老舊小宅,屋瓦齊整潔淨。楚翊以翠屏府官差的身份,成功敲開門,化解了對方的警惕,攀談起來。

  第86章 關鍵把柄

  「幾位官差,請用茶。」田秀才端來清茶,拘謹地站著。楚翊叫他坐,才搬來個圓凳,搭邊坐下。

  言談間可知,他是個獨居的年輕光棍兒,有些靦腆。雖是秀才,但苦於沒有門路,父母雙亡家境清貧,只能在縣衙做個筆吏,以圖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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