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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日,楚翊祭祖後來向他辭行,說自己要去翠屏府,在沅江沿岸。還說起當地的風物,雖然與齊國一江之隔,但自古受滔滔天險阻隔,飲食有所不同。

  比如,有一種魚肉火鍋。新鮮江魚現殺切片,放入骨湯稍微一燙,蘸上料汁,入口嫩滑、鮮美無比。湯和料,都與江南不同,別有風味。

  當地還有特色鹵粉,魚肉餛飩,紅燒魚雜,魚糕……一路向南的風景也很好。說著,楚翊就要告辭,眉宇間一片濃濃不舍。

  當時,葉星辭咽了下口水,叫住他,大著膽子問:「能帶上我嗎?我也想出去走走。」

  楚翊犯難蹙眉:「我不能私下帶你遠行,像私奔似的,多不好。不過,我人走了,心還是拴在你身上的。」說著,微微一笑。

  葉星辭心跳加快,似乎又回到了在湖心月色中飄蕩的小船兒里。他稍稍退卻,可是,他的生活實在太無聊、太乏味了,並且隨時可能慘遭瑞王的侵擾。

  他想出去玩想得發瘋,咬咬牙,不惜動用撒嬌攻勢,嘟著嘴聲音軟糯:「逸之哥哥,拜託了,帶我一起去吧!我困在這裡太久了!逸之哥哥!」說完,他特別嫌棄自己。

  楚翊雙肩一震,腿軟了一下,順勢瀟灑地扶住門框,繼續拒絕:「不行。這一去,少說要大半月,你突兀消失,瑞王和慶王一定會發現。」他微微一頓,又不經意道:「或者,你對外宣稱閉門齋戒,為鳳體違和的令堂祈福……唉,還是不行,當我沒說。」

  葉星辭笑逐顏開:「好好好,就用這個藉口!從明天起,本宮開始齋戒,誰也不見。」

  第76章 一隻,一隻狡猾的狐狸

  將行李通通放進馬車,一行人沿官道西行。

  陳為招呼葉星辭乘車,說騎馬太累了。葉星辭果斷拒絕,輕撫雪球兒的鬃毛,伴著噠噠的馬蹄聲,快活地輕哼民歌:「青楊樹兒冒高高,彎彎月兒照山坳。月兒為何不開口?誰家酒里多摻水,哪個偷了我家牛……」

  「真聰明,聽一遍就記住了。」楚翊會心一笑,打量著他,「說實話,你穿上男裝,還真有點像個男人。」

  葉星怔了怔,苦澀地想:我現在,只是一個有點像男人的男人嗎?

  他不穿女裝,一是怕行走江湖不便,二是實在有點厭煩。他也不怕楚翊懷疑,以這男人的精明,想事愛繞彎,絕不會懷疑他是男的,反而會認為:一個妙齡少女,卻公然以男裝示人,只是活潑愛玩。她想叫別人把她當男人對待,來體驗不同的人生。哈哈,果然是個心智不成熟的小丫頭片子。

  面對七竅玲瓏的人,可以用真相來將謊言埋得更深。因為他們太聰明了,喜歡擘肌分理。當對方忽略早已浮在表面的真相,繼續深挖,自以為看透你時,看到的其實是謊言。

  這是葉星辭在那本撿來的《兵略》中體悟到的。

  裡面寫道:你想攻占甲地,而你的對手恰好是個多疑之人,那不妨光明正大地進軍。但要故意留下漏洞,讓「明察秋毫」的對手自以為看透了你,認為甲地只是掩飾,另有真實目標。

  「什麼叫有點像男人?現在,我就是男人,路上你就稱我尹兄弟吧。」葉星辭問道,「我們去江邊,不是該從南門出城,然後一路南行嗎?」

  「小笨蛋,才提出質疑?」楚翊側過頭,陽光斜照,半張臉璨然生輝,顯得格外英俊,「先去田莊一趟。你的警惕性真差,如果我是壞人,你已經被賣了。」

  「賣哪去?」

  「嗯……先帶回家養著,養胖了,過年時論斤賣。」

  「你真討厭,看槍!」葉星辭臉一熱,從鞍下提起絹布包裹的長槍,朝男人比劃。柔韌的腰肢靈活扭轉,看得人眼暈。

  「怎麼不叫我逸之哥哥了?」楚翊大笑著閃躲,「快叫,不然我不帶你去了。」

  葉星辭忸怩片刻,咕噥道:「逸之哥哥。」

  聽著兩個大男人調情,於章遠和宋卓嘎一下,雙雙笑出聲,接著捂住嘴。

  他們交換一個眼神,而後同時打量楚翊,流露出一種奇特的表情。似笑非笑,蘊藏著同情、擔憂和戲謔。就像眼看著不知情的人,坐上了一把壞椅子。

  「抱歉王爺,我不是笑你,我想起了好玩的事。」於章道歉。「我也一樣。」宋卓道。

  楚翊不以為意,只是有點不好意思,還以為他們笑自己在與女孩相處方面是個門外漢。事實也的確如此。雖然他私下設計了會動的春宮圖,但他與女孩最親密的舉動,還停留在年少時異國湖畔那一吻。

  「那首調侃老太后的童謠,是你編的嗎?」葉星辭問。

  「你覺得呢?」

  「我覺得,你干不出這麼蠢的事。聖意怎麼可能被非議左右,而且老太后做了十足的準備,連那麼貴重的手鐲都給我了,不可能因為區區幾句閒話就收回成命。」葉星辭頓了頓,篤定道,「是慶王吧。」

  楚翊目露讚許:「嗯,不過,去掉『吧』會更悅耳一些。」

  在公主豪放的大笑中,遠處巍峨峻峭的雁鳴山中騰起一群野鳥,投下極速飛掠的陰影。一行人西行一個時辰,停在寧王府的田莊。莊子由奶娘桂嬤嬤的夫家打理,一家人踏實勤懇,料理得井井有條。

  楚翊表明來意,自己來查一個人。

  迎齊國公主來都途中,他曾到田裡,與佃農攀談。其中有個寡言的漢子,經別人一說,才知道是個被革職遣回原籍的官吏,曾在翠屏府丹宇縣任知縣。參劾上官兼併土地,自己反因貪墨被革。

  「叫李青禾,黑瘦黑瘦的,四十來歲。」

  「對對,有這麼個人,租了十畝地。」奶娘的丈夫蘸著唾沫翻看帳簿,找出那革員的住址,「李家莊,村東數第五戶。」

  「找他做什麼?」趕往李家莊的路上,葉星辭問。

  「很快你就知道了。」楚翊壓低聲音湊在他耳邊,「這事辦好了,也許你就不用嫁給瑞王了,尹兄弟。」

  破舊失修的門扉,明示著這戶人家一貧如洗。屋頂沒幾片瓦,鋪著稻草。還未靠近,便有苦澀的藥味飄出,連帶一陣瀕死的劇烈咳嗽,幾乎要把這破屋震塌。

  葉星辭瞥一眼開裂的泥牆,小心地跟在楚翊身後進門,叫屬下候在外面。他怕人一多,再把這房子擠塌了。屋裡的陳設堪稱淒涼,僅有的家具,是一張破舊木桌,和四把搖搖欲墜的木椅。

  不過,牆邊堆有很多書籍,顯得格格不入。還掛著幾幅字畫,為陋室陡添三分清雅。

  一個憔悴瘦削的婦人萎頓於土炕,一大一小兩個女孩兒正蹲在地上玩「豬拐」,也就是豬後腿的關節。

  婦人振作精神,打量二人剪裁精細、一塵不染的細布衣裳,有些不悅:「你們怎麼不敲門?」

  葉星辭歉然道:「我看那門都掉一半了,怕敲壞了。」

  「你男人李青禾呢?」楚翊開門見山。

  婦人審視著他明顯沒吃過苦頭的清貴臉龐,短暫的猶豫後,對大一點的丫頭低聲道:「去田裡把你爹叫回來。」咳嗽一陣,她擠出一絲虛弱病態的笑意:「你們坐。搭個邊就行,椅子不結實。」

  楚翊拉過兩把椅子,與葉星辭一起落座。屁股剛挨著椅面,只聽咔咔兩聲,椅子轟然散架。二人雙雙跌坐在地,腦袋磕在一起。

  「夫妻對拜。」楚翊揉著頭小聲調笑。

  「拜個大頭鬼。」葉星辭揉著屁股瞪去一眼。

  「都說了,不能坐得太實。」女人痛惜地嘆了口氣,叫他們坐另外兩張椅子。二人笑著婉拒,說站著就好。

  許久,李青禾回來了。他洗了把臉,用辨不出顏色的手巾擦淨水跡,打量著突兀造訪的客人。他黑瘦枯乾,但眸光睿智而銳利,與莊稼漢截然不同。

  「二位是……」

  「你租種的地,是在我名下。」楚翊乾脆地亮出身份。

  「王爺?!」對方雙目圓睜,立即拽過兩個女兒跪拜,「革員李青禾,叩見寧王爺千歲。」炕上的女人也驚愕不已,掙紮起身,被楚翊制止。

  「王爺請坐,這位大人請坐。」李青禾慌忙拽過僅剩的兩把椅子,用衣袖擦拭。葉星辭尷尬地扯了扯嘴角:「多謝,不必了。我們掌握不好力道,再坐你家裡就沒椅子了。」

  「昨天,我調閱了一些世宗朝舊折。」楚翊神色冷峻地盯著男人,直抒來意,「大概三年前,你通過監察御史上了一道摺子,參劾直屬上官翠屏知府兼併田地。先皇派人去查,並無其事,反倒查出你貪墨。本來判的斬監候,發現你與太皇太后同一天生日,於是改為革職。這個翠屏知府,是正居家丁父憂的楊榛的堂侄。」

  「是這樣。」李青禾神情黯然,但面上並無羞愧,而是坦蕩蕩與楚翊對視,目光淡漠如一潭死水,深處是某種徹骨的失望和哀涼。

  「你有冤情嗎?」見對方不語,楚翊直白地說:「我並非來幫你申冤。但是我查的事,一旦有了眉目,你也能順便沉冤得雪。你都知道什麼,通通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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