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二人也不再劍拔弩張,穠李親斟了盞茶,遞與他手邊,「妾處無上等的茶湯,官家將就著用一些吧。」

  郭顯呷了一口。那茶微苦,回舌卻甘香,不是最上乘,卻也是今歲上的新茶。

  他唇舌里迴蕩著茶香滋味,想寥寥問一句她近來如何,卻不知從何而問。再一想來,實則他對她知之甚少,當初帶她入宮,比起興之所至,更像是一個意外。

  他們之間有一時的沉默。

  還是穠李先開口:「厚兒……可還好?」

  這便才有話可聊。郭顯道一切安穩,又依著她話頭,不咸不淡地說了幾句。

  穠李曉得,他這一回來,本就不為著要說什麼,不過是顯個苗頭,以示寬慈。

  果然,他在西宮坐了一刻,再離開時,她這小小的冷宮,已然變換了風雲。

  嬪妃們得知了此信,便今日明日地絡繹來走動。她們嬌靨如花,眸中神情各不相同,但大體都有些嫉羨。

  連章氏太后沒幾日也送來了些新秋的瓜果,俱是才貢入宮中的物件;又使女官妥妥帖帖問了飲食需用,方才笑盈盈地回了去。

  秋後,連月拖到歲暮,穠李被請出西宮,復為淑妃。

  又三月,天授七年開春之時,經由元羲等臣子諫言上疏,立李淑妃為後,稟鳳印,入主中宮。

  中宮所出,自然為嫡子。既嫡又長,其年五月,郭煌被立為儲君太子,天下稱慶,國泰民安,又議改元,來年為寶鳳元年。

  中宮續定,宮外被黜落的內侍李勝兒,復又回到宮中,隨侍太子身旁;雖已不復為入內內侍省都都知,太子郭煌卻時常呼為翁,宮人便皆稱呼為「李翁翁」,榮寵更甚以往。

  太平昭盛的年歲,人們很容易忘記過往。

  一代人尚且記著從前荒蕪疲敝,道無行人、屋舍破敗、盜匪四起,也記著揭竿舉事的群豪、不世出的英雄、翻天覆地的洪流;

  二代之後,這些洶洶烈烈的往事由著人口口相傳,黃口小兒尚且聽說村口某某阿翁,拄著拐,成日裡自誇:「我從前入過寧德軍!隨過單將軍征戰西戎!」

  三代後,舊事成了半傳奇的故事,在好無病呻吟的文人話本子裡,在年節時愈發熱鬧的勾欄瓦肆里,在漸漸老去又喋喋不休的阿翁的顛三倒四里。

  他們最終被逐漸淡忘。歲月走了幾輪,年號換了一茬又一茬,連國號也一併更改,新的風雲再次攪盪,步入往事輪迴的覆轍,再無人記得「寧德」,再無人記得寧德軍。

  第150章

  終章雛鳳清……

  天授七年。

  河東路代州一向不顯山不露水,各方政績平平,賦稅也不豐饒;只是一點,土人比較悍勇,尚武,街頭巷尾時常滋生事端。

  因此這一趟來,義父叮囑他少惹麻煩,「你這麼個惹事的祖宗,旁人點火,你不添柴就謝天謝地!」

  陶岳也就老老實實應了,出發後,該幹嘛幹嘛。

  遊山玩水,惹是生非。

  ……他管之叫行俠仗義。

  代州有個寧德客店,在州城東門附近,不是什麼稀罕的名兒,前些年江淮南北,「寧德」字樣的行市店鋪如雨後春筍,密密集集地遍地開花。

  不過這一客店不同。代州內外,隨意尋人打聽,土人皆能說道一二,言之鑿鑿,道那店掌柜便就是曾在寧德軍里做過將軍的代州人,甚是為當地增光添色。

  是這處了。

  陶岳尋了大半日,晌午漸歇,日落黃昏之時,尋到了這間寧德客店。

  他千里迢遙,風塵僕僕,卻並不在意鞋履下霜泥,束的發在幘里,落拓散下一兩綹,邁步進門時如鍛鐵流星,錚錚然又颯練得教人注目;兩隻寒星般雪亮的眸子四面一掃,目光落定在櫃內一個正埋頭執筆的女子身上。

  櫃半人長,掩去了腰下身量,但陶岳一眼掃量便瞧出,那女子雖布裙素褙,難得是一段綽約豐潤。未下的幾縷金陽中,更襯得頰頸間雪肌膩理。她垂首不見雲容,頭上同心髻烏黑濃密,插一支簡簡致致金梳釵,便已勝過許多環佩珠翠。

  陶岳一時走得急了,覺著自己的心怦怦直跳,猜想這定是萍兒,才要上前,忽卻又狐疑,她這副模樣,也瞧不出是否嫁人了,若未嫁還好,若是已嫁了……

  腳步一頓,櫃後那女子便聽得動靜,抬起了頭來。

  先是雲鬢玉顏,春夏間開到最絢爛的荼蘼一般,素淡已極,反生清艷;而後是那一雙楚楚如秋水橫波的眸子,若含了清晨山嵐間滴翠的朝霧,動人心澗。

  陶岳見過許多美人,嬌艷的、明燦的、淑靜的,但覺都不如眼前此女,心思搖動,向來混不吝的那張嘴卻先於腦子開口:「偌大客店,怎的只小娘子一人?大人留你在此算帳,全無歡笑,可不委屈麼?」

  那女子不見驚慌羞窘,卻上下將他打量了一番,先是蹙眉,怔了一怔後,眸中隱約見了幾分笑意,愈發地風韻渾然,「委屈怎的?」

  聲音清、糯,又有一絲少年娘子及不上的淺潤柔和,教陶岳聽得有些發愣,先覺著這把嗓音好聽得緊,再一琢磨,彷佛不是萍兒這個歲數……

  「若委屈,現下正好有個人作陪,打發無聊,如何?」腦子裡想不清楚是一碼事,嘴上一定是要逞一快的。

  對方淺淺的笑意中有了些不贊同的審視,說話仍是輕柔,「你來陪我,你義父義母可樂意?」

  這一副全然長輩似的口吻,使得陶岳一呆,腦海中莫名的熟悉感終於湧上心頭,才暗覺不妙,忽腦後惡風不善,呼將過來。他身比心更快,下意識側身一躲,反身向後,抬腳便橫掃了過去。

  腳至半路,驀地瞪大眼,生生拗了回去,旋身抵消力勢,扶了扶身後堂桌,才穩住身形,張口結舌:「你……」

  「你什麼你!」眼前劍鞘一擊落空、又連一擊的少年郎君怒目豎眉,「哪來的登徒子,不長眼的夯貨!你敢在我家地界放你那尿泡!」

  陶岳躲閃招架,著慌著忙地瞥一眼櫃後女子,又瞪著眼前顯然是男扮女裝的人,「我不是……你是……萍兒!」

  「萍兒!」後頭聲音與他同時響起,含了幾分告誡。

  對方這才停下來,牴觸、鄙夷、惱怒。

  陶岳心有餘悸,揉了揉方才不慎被遭了一記的手臂,那劍鞘力道一點不收,敲得他膀子都發木。他在她跟前漲紅了臉,全然不見了方才調笑人家女娘時的浪蕩氣,開口莫名地委屈,「你不認得我了?才見面就要打我!」

  萍兒抱著從始至終未出鞘的劍,秀麗的面上沒半點好奇,「你不該打?」

  陶岳無話可說。

  解圍的還是那女子——如今陶岳清楚得很,什麼嫁不嫁的,她早是生兒育女的婦人了。

  於是他收起了一貫輕佻放蕩的習氣,老實巴交地到她跟前,耷拉著腦袋,瓮聲瓮氣:「嬸娘,小山錯了。小山以小犯大,請嬸娘責罰。」

  眼前這婦人是單錚結義兄弟的內眷。陶岳暗罵自己瞎了眼,怪道方才有幾分眼熟,這位應氏嬸娘是從前一向與他家交好的,自己兒時開蒙的學問還是她所授。只怪自己鬼迷心竅,兼著好些年不見,一時間竟沒認出來。

  應憐如今再不是人事不通、世情不熟的少年人。她與宗契成親十一載,膝下早已有了一雙兒女。

  這些年來,她去過洛京二三回,但大半時日,總是與宗契在代州度過。與單錚夫婦之間,只有書信相通,並不曾見面,聽聞他們曾回過一段時間的西涼府,後又輾轉遷了居地,向更西去了。

  「萍兒,來。」想著舊人失散,她總有幾分唏噓,瞧陶岳如今長成模樣,便更感慨時光如隙,「你可還記得他?他是你小山哥哥。」

  萍兒立在陶岳身旁,比他低一個頭去。兩人在一起,仿佛一對兄弟般。陶岳臊眉耷眼,低聲與她辯解,「不怪我,我才將嬸娘錯認成了你……」

  「認成了我,便能調戲了?」萍兒橫眉冷對。

  陶岳又說錯了話,索性破罐子破摔,抵死耍賴,「這怎麼能叫調戲?你我好歹算是,久別重逢,還不許說兩句體己話……」

  應憐不忍耳聞,轉身離了那二人,自去喚人張羅晚食,半晌才覺唇邊已噙了笑意。

  兒女們的事,不出格便不去管。她記著寫一封信與折柳報平安就好。

  又過了一刻,聽前頭吵吵嚷嚷,是宗契攜著平奴與安奴歸家來了。

  春日的午後正好,兄妹二人便纏著爹爹去城外放馬,又帶去了一個家人,到此時才回,想是見著陶岳,好一番問詢。

  平奴七歲,安奴三歲。應憐想著今日見陶岳,與小時大不相同,撇開那略輕浮的習性,當真是少年風發、英姿勃勃,便就想到了兒女往後長成,也不知要出落得什麼模樣。

  又不知今後是否再要添幾個兒女。這事誰也說不準……

  正胡想時,聽得熟悉的沉厚步伐,以及宗契漸近的聲音:「惜奴——」< ="<hr>

  哦豁,小夥伴們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