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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好……那個,第一眼看到你,我感受到了某種內心觸動的感覺。還沒有進行自我介紹……我叫越馬, 可以耽誤你一會時間嗎?」越馬前輩認真地注視著我,他嘴角帶著微笑。

  我手指略微動了動, 有些不自在,「當然可以。」

  「請跟我來,」越馬前史, 「咖啡和牛奶,需要哪個?」

  「和前輩一樣的就好。」我回答道。

  「你叫我前輩……難道你認識我?我記得我好像沒有見過你。不過總覺得和你對視……有一種莫名熟悉的感覺, 像是看到了……看到某個朋友之類的。」

  越馬前史:「準確的來說,是我筆下的角色。剛剛的自我介紹還沒有做完,我是一名漫畫家……最近正在創作一部作品, 見到你時, 我的靈感驟然出現了……很抱歉,不知這是否是失禮的言語。」

  「……沒關係。」我說道,我低著頭, 這些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我看你還提著飯盒,是送給朋友的嗎?」越馬前史指了指我的左手。

  「嗯……朋友生病了,他在醫院。」我想起來了自己要做的事情,江緒還在醫院,我要去給他送飯。

  在這裡遇見前輩,純粹是偶然。我並沒有再期盼和他見面,在我期盼時,我與他沒有那種緣分,而當我不再有執念時,他反倒主動地朝我走來。

  ……我不明白這是否是命運給予我的答案。

  越馬前史:「真遺憾,請帶我向他問好,祝他早日康復。」

  「謝謝你,」我坐在他對面的位置,抬眼看向他時,在他瞳孔里看到了倒映的自己。

  我:「前輩覺得我熟悉……這或許理所當然。那個……我早就認出了您,我看過您很多作品,您筆下的角色曾引領我前進,只需要看到您動筆的一角,我就認出了您。」

  準確地來說,是他在引領我前進,正因為前輩筆下的角色存在,我在他身後才能艱難地前行。

  「原來是這樣,」他笑了起來,「那實在是榮幸至極。」

  「看來是命運指引你我相遇,我看你右手上有深重的繭子……那是握著某種東西留下來的痕跡,我的手上也有。你是從事某種執筆的工作嗎?畫畫或者是設計之類的。」

  前輩十分隨意的詢問,他擁有一雙睿智洞察人心的雙眼,儘管他在提問,我卻有已經被他猜透的感覺。

  「……是,」我低頭看向自己的右手,「從看到前輩的第一部作品開始,我立志要成為一名漫畫家,用雙手創造出完美的作品。」

  「哦……那很好啊,沒想到我會激發你的創造力,只是你看起來似乎有什麼煩惱……儘管很失禮,如果你願意告訴我,我會俯耳傾聽。」

  我們兩人面對面坐著,當我看向他時,他也在看我。我有某種錯覺,桌上的咖啡杯變成了兩盞蠟燭,蠟燭的光芒燃起,我們兩人置身在洞穴深處,牆壁上倒映著彼此的身影。

  柏拉圖在《理想國》里描繪了洞穴隱喻。一個人因為能夠走出洞穴,得知了唯一的真理,剩下的人們倒掛在洞穴里,認為牆壁上的倒影即是真實。

  現在,我意識到自己正倒掛在牆壁邊,前輩儘管在我面前,另一半身形卻在陽光之下。

  「我想不能稱之為煩惱,只是有一個問題……前輩對我來說如明燈一般的存在,我想前輩能夠為我解惑,」我說道,「下面我將為前輩講述我的困惑。」

  「假設有這麼一個人,他認為自己天生承擔著某種使命,這種使命誕生於他的自負與上帝偶然賦予他的微不足道的才能。正因為這份微不足道的才能,支撐起他全部的生活,他將全部的身心投入進去,只為了實現自己所謂的理想、抱負,他建立了一堵牆將自己與周圍隔開。」

  「他令自己的雙眼目視前方,雙耳蒙蔽,他認為忽視他人的存在即可完成自己所謂的使命。直到某一天……他突然領會到了來自上帝的旨意,他的才能過於狹隘渺小,無法支撐起他那沉重的夢想與不切實際的抱負。他深深陷入痛苦之中,認為一切都失去了意義,如果無法抵達名為夢想的天平,不如化為烈焰消散。寧要慘烈的悲壯,不要平庸的渺小。」

  「我想詢問前輩……對於這一類人,他們生命已經化為甘為理想獻祭的油燈,他們要怎麼做才好?」

  越馬前史:「看來這是一個千古以來的難題,也就是所謂理想與現實之間的碰撞……我想你所描述的更加深刻。人對自己的才能產生誤解,這是十分常見的事情,可是我認為,其中仍然有細微的差距,就像你說的那樣……信念的執著足以改變許多事物,可有些事情,僅僅靠信念的力量並不夠。」

  「西西弗斯的故事……想必你一定聽說過。西西弗斯因為觸怒眾神而遭受懲罰,眾神將他困在巨石之下,他要做的事情是把巨石從山腳推到山頂,每當他推到山頂,巨石會滾回山腳,他無限的重複這項無意義的行為沒有盡頭。換而言之,他每推一次巨石,都是對於眾神的反抗。」

  「從精神上來看,西西弗斯不屈頑強,從實際行動上來看,只是重複無意義的行為。我並不想通過這件事來安慰你……你看我手中的這個勺子。」越馬前史拿起手中的勺子,光滑的勺子反射出銀光。

  「如果我要讓這隻勺子彎曲,由於它過于堅硬,它必定會折斷。假如我手裡的是一隻軟管,或者是棉布之類的東西,無論我怎麼彎折它都不會受損。換而言之……每一種器物都有自己的功能使命。蝴蝶的使命是在天地間自由自在,展開雙翼創造出美麗的色彩。而石頭的使命僅僅只是在這片土地上長存,接受風雨的搓磨。」

  「倘若一隻蝴蝶想要違逆自己的命運,它必然在風雨之中折斷翅膀……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石頭如果想變成蝴蝶在樹林裡飛翔,那是在異想天開……你認為我說的對嗎?」

  越馬前史注視著我,他低下眉眼,把折斷的勺子放了下去。

  「事實上我說的並不對……人與器物有所不同。人沒有具體的某樣功能,功能只是人賦予某物用以歸納總結,我們既可以成為蝴蝶,也可以變成石頭……重點是所謂的自我定義。人的性格若如勺子一般堅硬鋼折,必然也能夠輕易的折斷。至於你所說的……渺小的天賦,我十分理解,儘管你十分仰慕我,你我也不過是許多偉大品格彰顯的微塵。」

  「再來看你所謂的天賦,你認為人在十歲時喜愛的某樣事物在二十歲之後是否還會喜歡?而人在二十歲時擅長的事物在三十歲時是否還會擅長?這個想必你已經有了答案……人的天賦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改變,你可能由於長期的封閉,將自己置身在恐懼中央。擔心片刻才能的消失即是永恆的消逝……沒有那樣的事情,天賦既不會長存,也不會永久消逝,它會隨著人的處境所改變。」

  「縱使是人類最偉大的作家,也無法創造出蘊藏著同樣色彩的作品,作品可以相似,絕不完全相同。恐懼……恐懼大概是人類最惡劣的情緒之一,它會驅使人類陷入絕境的認知里,無法走出去,無法走出去,則意味著你和所謂的天賦無緣……歸根到底,所謂的天賦,不過是人類生命力的表達,我想你需要做的是……嘗試讓自己脫離恐懼的情緒。」

  「首先接受一個事實,即便畫下去,沒有達到自己所謂崇高的理想,也要繼續畫下去。只要繼續畫下去……未來具有不可預知性。至於自己是否能畫下去,哪怕是很無聊的故事,只要雙眼還存在,只要雙手還能活動……必須一直畫下去。哪怕畫的無比痛苦……先畫下去,有些人他們註定要以痛苦作為養分殘存。這份蘊藏著痛苦的養分已經天然無比崇高……剩餘只需要等待時間。」

  「你認為自己蒙蔽了全部……人不可能毫不觸動,除非他並非在現實世界裡生存。請去回想自己過往的生活……你是否因為某個片段動搖停留,是否有打動你的事物。儘管我認為這是非常虛假的謠言,卻也不得不承認……首先要有愛,你必須愛某物,才能利用它達到自己的理想。你所說的喜愛漫畫……我想你並不是真正的喜愛畫畫,而是想要憑藉漫畫這樣唯一的手段,去實現自己崇高的理想。那麼這份愛來源於對自身崇高理想的愛,它並不純粹。」

  「你和我對話是否有感到不舒服……換而言之,你認為和我對話感到高興嗎?」

  「……」我察覺到自己在牆壁上的倒影在顫動,它們一點點的變得扭曲,逐漸得發出某種尖銳的聲音。

  「前輩,在很長的時間裡,我都想要見到你……我感到很高興,想和您對話……現在,我並沒有被喜悅籠罩,而是感到一種平靜,這種平靜大概是在您主動朝我走來時,我聆聽到了某種命運之聲。」

  越馬前史:「某個廚子因為自己無法成為五星大廚而無比痛苦,隨之選擇輕生……這聽起來非常可笑吧。人如若陷入這種可笑的境地里,他必將走向萬劫不復的深淵。可如若他即便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也要堅持自己所謂可笑的行徑,那麼這份決心也變得毅然璀璨,猶如烈火淬鍊過的金子般閃閃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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