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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問與昨日有何不同,說真的並沒什麼不同。但我還是能感覺到微妙的差異。俗話說病由心起,我的情形真的完全就是心病。或許難以說明,但我就是覺得快要痊癒了。

  吃過粥後,心情更平靜了。

  妻子還是一樣沉默不語,但看起來心情倒也不錯。

  安靜是好事。

  這三天來,反覆不斷的思考也停止了。

  不管那天我對妻子說了什麼,我又忘了什麼,我都覺得無所謂了。我也覺得——那天在念佛橋底下看到的怪物,必定是神經過度疲累所造成的幻影。水凝固成形,太不合常理了。

  對我而言,度過日常生活無異於停止思考。只要能停止思考,大半的日常生活都是平穩、溫和、令人舒服的。

  沒有進步,真是件非常美妙的事。

  一想到此,仿佛剝下一層原本包覆在身上的外膜,世界變得更明亮、更安祥。快了,就要回到那平淡無奇的日常生活了。

  原以為如此,沒想到……

  就在此時——

  寂靜被打破了。

  有客人上門。

  「有人在家嗎?有人在家嗎?」玄關傳來訪客的呼叫聲。

  打破寂靜的——是日前向我邀稿的糟粕雜誌編輯。大概看我久未聯絡,心生著急來探探狀況吧。這也難怪,記得之前談的交稿日好像是昨天還是今天——

  但是——

  我把紙門關上,蓋上棉被。雖說快痊癒了,這種狀態下要與活力充沛的年輕編輯見面還是頗為痛苦,見了面就得討論工作更令人難過。要我現在絞盡腦汁替寫不出東西來找藉口——簡直就像在拷問。

  大概是察覺了我的想法——或者說熟知我的病情——妻子走向玄關。

  我在被窩中聽見妻子的說話聲。

  似乎在說明我的病情。

  我躺著豎起耳朵,聽著模糊不清的對話,耐著性子等候客人回去。

  但是——客人並沒有回去。

  咚咚咚咚,大步踏地的腳步聲接近,啪地一聲,紙門被打開了。

  「老師您怎麼了——這樣我很困擾耶。」

  編輯——鳥口守彥盡情發揮他天生迷糊的個性,在我身旁坐下。

  「夫人跟我說了,聽說您生病了喔?夏季感冒嗎?哎呀,真是辛苦了。可是老師啊,您還記得要替我們寫的文章什麼時候截稿嗎?」

  鳥口語氣逗趣地問我。我無法回答,決定裝死到底,一動也不動地背對著鳥口裝睡。

  「哇哈哈,老師您別這樣嘛。別擔心,反正我們的雜誌暫時也出不了啦。」

  「出不了?」

  我發出沙啞的聲音。

  「被我抓包了吧,您明明就聽得到嘛。我剛才就知道您醒著羅。」

  「你、你騙我。」

  「可惜不是騙人的。」鳥口雙眉低垂,大概以為這樣看起來比較像喪氣吧。

  「——因為最近完全沒有題材啊。我們雜誌專寫離奇事件,不像色情題材到處都有。」

  「是嗎——」

  頓時卸下了肩上的重擔。

  「——所以不用寫了嗎?」

  「您明明就還能說話嘛。夫人說您病得很嚴重,沒辦法開口呢。」

  「是——事實啊。」

  就算說明我的病況他也不懂。

  「可是既然雜誌不出了,應該就不需要稿子了吧?」

  「又不是停刊了。」

  鳥口有點生氣地說:「只是暫時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出刊而已。」

  「還不是一樣。」

  「完全不同喔,差不多跟長腳蟹與小鍋飯之間的差別這樣大※。」

  (※長腳蟹與小鍋飯:小鍋飯是一種將米、材料放入小鍋內一起烹煮而成的什錦飯。長腳蟹(takaashigani)與小鍋飯(kamameshi)的日語發音前幾個音節略為相近,且蟹肉亦常作為小鍋飯的材料,的確是若有似無的關係。)

  這是什麼爛比喻,我不由得失聲大笑,鳥口也滿臉笑嘻嘻地。此時妻子端茶進來,並瞄了鳥口一眼。

  ——原來如此。

  這應該是——妻子的目的吧。我這個人很容易被鳥口這種性格開朗的人拉著跑,妻子大概是想讓我與鳥口聊天,好治療我的心病。

  久違三日的茶異常芬芳。

  妻子等我喝完茶,說要去買個東西便離開了。在這三天期間,我猜她就算想出門也不敢出門吧。

  等妻子一走,鳥口笑得更思心了。

  「幹什麼——你真噁心欸。」

  「還是夫人不在場——比較輕鬆。」

  「你這傢伙打從一開始就完全放鬆了吧?」

  這傢伙從來不知顧慮他人心情。

  為了掩飾自己的不好意思,我拼命裝出威嚴。

  「嗯——鳥口,看到你那張放鬆的呆臉,連帶我的緊張也消除,感冒似乎也跟著好了哩。」

  「唔嘿,人家不是說夏天的感冒只有某種人會得※嗎?啊,抱歉——更重要的是老師,您這樣不行喔,請恕我說話太直接,可是……」

  (※夏天的感冒只有某種人會得:日本俗語「夏風邪は馬鹿が引く」,原意是「愚鈍的人到了夏天才發現冬天得的感冒」,不過常被誤解為只有笨蛋才會在夏季得感冒。鳥口應是藉此喻暗諷關口愚鈍。)

  「什麼不行?」

  「您這樣夫人會哭的喔,我看夫人好像很疲累的樣子。」

  「是嗎——」

  雖然嘴裡表示疑問,其實我內心是知道的。

  我雖不是個浪蕩子,但無疑地是個最糟糕的配偶。

  因為我的緣故,妻子總是身心俱疲。

  我只能含糊不清地閃避回答。

  「雖然老師不花心也不賭博——可是……」

  鳥口伸長了腿,態度更加隨便了。

  「就算是夫婦,每天二十四小時待在同一個屋檐下也很痛苦吧?難怪老師會心情鬱悶,夫人也——」

  「這我知道。」

  「所以說,我建議您去採訪一下。」

  「採訪——」

  「要寫小說或是報導不是都需要採訪嗎?您就去一趟嘛,俗話不是說:『狗走個路,腳也會累得像木棒』嗎?※」

  (※)

  「但是——我的小說是……」

  「所以說——我想請您替我們做做採訪報導啦,還能順便散散心喔,反正都是些陰慘的事件,剛剛好。總之,我們的截稿日延後了,您恰好有空——」

  「可是——你們要求的不是外國的報導嗎?」

  「那個歸那個。」

  「那個是哪個啊。我大致思考過文章內容,老實講,要寫這個外國的離奇事件——對我來說實在太困難了。這次為了寫你們的文章我還悶得搞壞身體咧。」

  「可是我看您的格子也沒填幾個,應該悶不起來吧——」

  鳥口伸長了脖子窺看書桌。

  「——您寫了幾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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