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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早就想這麼說了,你為什麼要和這等身份的女人做朋友?」

  「她身家不清白,與她為友,你圖什麼?別人又是怎麼看你?」

  「再者,為什麼要為一個妓女得罪權貴?得不償失。」

  他的話給我潑了一桶又一桶冷水,我才發現過去一年,我這個人好像一直都不怎麼清醒。

  我不在乎什麼妓女,什麼寡婦。

  我佩服她,便跟她交朋友。

  和她聊得來,就與她一起喝酒。

  什麼眼光,什麼圖謀,都不在我的考慮範圍之內。

  我忘記了這個時代階級分明,自以為融入了這座長安城。

  姚阿桃罵她賤人,陸清說她不過是個妓女。

  他們都看不起她。

  怪不得薇娘說,她慣了。

  陸清因清嘉書院收下貧寒學子感到不滿,痛斥鍾琅斷了兩位官家子的後路,完全不提及鍾琅是書院霸凌的受害者。

  我早該醒悟,陸清是看不起薇娘的,也看不上鍾琅。

  因為她是妓女,他是挑糞工的兒子。

  我抄起酒壺,掙脫陸清的手,踏出門檻。

  他抓住我的手腕:

  「你去哪裡?」

  「去查案。」

  「燕夫人,我只是不想你去涉險,陸知逃出生天,背後的人不是我們惹得起的,他再不甘,我也不得不就此作罷。」

  「你當真要查下去,我不奉陪了!我要保證我家裡人的安全。」

  「我理解。」

  「燕夫人,你一個人推不翻他們的,我一直敬重你,覺得——」

  「一直敬重我嗎?」

  我努力穩住發顫的聲線,看向他。

  「清嘉書院那次,你本不願把死者的鞋子拿給我。」

  「裴崖給了你一個眼色,你才沒好氣地把鞋子扔過來。」

  「我在丈量腳印時,你的聲音混在竊竊私語的學子裡,說我一個寡婦,出來拋頭露面成何體統。」

  「我聽到了,只是不想跟你計較罷了。」

  「你哪裡一直敬重我?你一開始也很瞧不起我不是嗎?」

  「我若沒有協助破案,你會一直看不起我對不對?」

  陸清臉色一僵,上前拉住我的手:

  「阿語。」

  我一把甩開他:

  「我早該知道的,我和你永遠成不了一路人。」

  我頭也不回地離開,任他如何呼喚也不回頭。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長安城細雪未停,我的身邊走過許多人。

  桃花酒灑得我滿身都是,我渾渾噩噩行於道中,竟覺得街上行人只有我如遊魂。

  我跌了一跤,濺了滿身白雪。

  我抬頭望——

  長安城青瓦白牆,庭宇樓閣。

  恍惚間變成幾百年後的高樓大廈,可須臾間又變回了原樣。

  一切都是那麼陌生。

  細雪落在鬢邊發上,落在心上,夠涼。

  涼了,我又能如何?

  我稍稍平復心情,站起身。

  陰影漫上,一把紅傘替我遮住風雪。

  回過頭,青衫白氅,還是那個熟悉的官。

  我沒搭理他,踉蹌著走回裴府。

  進屋,他嘗試著喚了我一聲。

  「阿語……」

  我打斷他:

  「你也要告訴我,不值得為一個妓女查下去?」

  他沒有猶豫:

  「誰說得不值得?大理寺為民請命,妓女也是民。」

  我仰起臉看他,他繼續道:

  「不止薇娘,還有薛夫人、陸知,我們並不僅僅是為了一個女子才查案。」

  我心中跌宕,生了賊膽,一下攬住他的腰。

  我靠近他,嗅到他衣上竹瀝香,抬起手摩挲他的嘴唇:

  「奇變偶不變。」

  「啊?」

  「氫、氦、鋰、鈹、硼。」

  裴崖一頭霧水:

  「阿語,你在說什麼?」

  我的心情低落下來:

  「你和我不一樣,太可惜了。」

  我摩挲他的髮絲,自言自語:

  「我念我喜歡的詩,玩我喜歡的梗,自娛自樂。」

  「我的梗被陸清聽去,他有樣學樣,還拿這些陪我聊天。」

  「我覺得親切,把我知道的梗都教給他,以為他能成為我在這個時代最好的朋友。」

  「直到今天我才醒悟,這個時代的人就是這個時代的人,會玩梗、會撒嬌,也拔不掉他根深蒂固的思想。」

  我頭昏腦脹,哪兒能支撐我我就往哪兒靠。

  「我像不像個笑話?」

  「不像。」

  「我的想法是不是很蠢?」

  「不蠢。」

  我揚起頭,看向裴崖。

  我不是第一次知道裴崖好看,但喝醉時看到的朦朧的他,實在是太惹人犯罪了。

  我喝醉了,允許自己做錯事。

  踮起腳尖,我一把摟住他的脖子。

  他沒有推開我,反而摟住我的腰。

  「我很難過,你有義務安慰我。」

  我稀里糊塗說出這句話,額頭抵著他的額頭,呼出的氣息溫熱。

  他把我稍稍推開了些。

  他似在掙扎:

  「我是誰?」

  「裴大人……」

  「我的名字。」

  「裴崖……」

  酒勁上腦,我闔上眼睛,身體有些發軟。

  忽地雙腳騰空,我被裴崖抱到了案台上。

  嘴唇被封住,酒香縈繞齒間,身軀卻逐漸染上涼意。

  他又問我,會不會後悔。

  我搖搖頭。

  要干就干,囉唆!

  再後來,我被送到了榻上。

  滿目只余晃悠的紅帳。

  第26章

  次日雪未停,廊燈搖晃。

  我起身點了炭火,仿佛昨夜什麼都沒發生。

  裴崖穿上衣裳,恢復了從前文質彬彬的模樣。

  我打破了屋內良久的靜默:

  「和劉允談好了?」

  裴崖搖頭:

  「他說今日再來尋我。」

  「你們就聊了兩句?」

  「是,他說三皇子喜歡清靜,把我趕出來了。」

  「越是這般越有問題,他們怕是在緊急商量對策,看看自己有哪些疏漏。」

  我穿好衣裳,正要推門出去,卻聽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小裴大人!小裴大人!」

  是劉擁的聲音。

  這廝又要帶什麼壞消息回來了。

  裴崖出去打開大門。

  「小裴大人,一個壞消息,一個好消息,您要先聽哪一個?」

  第五卷 不語殿

  第27章

  裴崖猶豫了一下,我自作主張出聲:

  「好消息。」

  劉擁和裴崖同時一愣,劉擁抱著笑道:

  「好消息,三皇子的起居郎來大理寺了,不過,他要尋的是燕夫人。」

  我和裴崖面面相覷,裴崖問道:

  「那壞消息呢?」

  「那些和尚……被毒死了。」

  我們心裡一驚,又對看一眼。

  然後非常默契地收拾好,往大理寺牢獄走去。

  和尚是被摻了毒藥的食物毒死的。

  食物是從大理寺庖廚出來的,經過很多人的手,一時查不出來。

  裴崖留下來調查,我先去找劉允。

  劉允站在後院門前,抬頭看著覆雪的燕子窩。

  聽到聲音,他回過頭來。

  「夫人。」

  我上前打量他,與他保持十步以上的距離:

  「劉大人不尋小裴大人,尋我一個小女子做什麼?」

  我不上前,他倒上前了幾步:

  「我該叫你方慈夫人,還是該叫你翠嘴夫人呢?」

  我心中一頓,忽見他轉身,羽扇指向院門檐角:

  「去年來大理寺,燕子窩還掛在小裴大人書房門前,今年怎麼移到後門了?」

  我壓下怦怦的心跳,隨口回道:

  「春天燕子鬧騰,大人又恐燕子無家可歸,便把它移到此處。」

  「是嗎?我還以為小裴大人在暗示你,這輩子都沒法踏進大理寺的門呢。」

  「怎麼會呢?他明示我就好,何必那麼曲折?」

  我在腦子裡迅速過了一遍。

  方慈這個名字在他面前提到過,可翠嘴是怎麼回事?

  翠嘴這個名字是在大理寺牢里提的,當時只有鍾琅和劉擁聽到。

  我渾身一顫。

  鍾琅沒死,而且還在李乾麾下。

  這些案子果真與李乾有關!

  劉允盯著我的臉色看,囅然一笑:

  「夫人上前來,小人有幾句話想對您說。」

  我在心裡徘徊一陣,走上前,耳朵也湊了上去。

  「燕語燕夫人,三皇子想見您一面。」

  我渾身一抖,後退幾步。

  心跳驟然加速,不安感瞬間席捲全身。

  我握緊拳頭。<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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