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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頡利汗濕後背,不多想就下馬頓首推辭不去。

  李世民還納悶,這麼好的地方怎麼還不願去了,莫非這前突厥可汗其實不喜歡狩獵?竟會有人不喜狩獵??李世民大感失望。

  回到長安後,李世民向李淵進獻白鹿,李淵大喜,遂在未央宮設宴大宴群臣。

  此次宴會比凌煙閣那次更為隆重,受邀者不僅有宗室大臣們、四方夷族首領、南蠻酋長,更有頡利、突利等一眾突厥人。

  秦王破陣樂聲震百里,雄渾激昂,觀者皆熱淚盈眶,合著時而婉轉時而高昂的曲調仿佛又回到那個崢嶸揮灑熱血的時期。

  震天的鼓點劃破長空,李淵執杯,酒意薰陶下心情激越,在破陣樂演完後,他一指滿頭是汗坐立不安的頡利,笑道:「聽說胡人善跳胡旋舞,頡利,你即為胡人,表演一支給朕看看此話真不真。」

  頡利心裡咯噔一下,連忙離席,推辭不肯。李淵哪會放過他,當初迫於形勢,他登基後不得不向突厥稱臣,此種恥辱不是一兩日可以洗刷乾淨的。

  頡利一看李淵那邊行不通,便把目光移向李世民,誰知這位皇帝也笑盈盈地注視著他,深邃閃動的眸光無不在無聲威脅,還不快跳!

  頡利無法,只得在歡快的樂聲下手腳僵硬跳起舞來。眾人看得津津有味,由以那位南蠻酋長馮智戴笑的最大聲,他這一笑就引起李淵的注意,先前還在嗤笑頡利出醜,此時換他笑不出來了,只因太上皇命他即興賦詩,而那位坐在上首的皇帝則單手支頤,興致勃勃。

  命頡利跳舞,又命馮智戴賦詩,此種快事人生能得幾回。李淵笑道:「漢朝時胡、越都是我華夏一族的大敵,現在成了一家人,這是自古以來都沒有的事!」

  李世民適時為李淵添酒應和著父皇,「能有今日盛景,孩兒不敢居功尊大,這都是父皇您細心教導我的結果。」

  李淵聽後更加高興,酒喝完一杯接一杯,直到喝得酒氣上頭昏昏欲睡。李世民命宮人扶太上皇去偏殿更衣稍事休息,少頃他要親自送太上皇回大安宮。

  送走李淵,群臣更加放得開,有起身賦詩有之,喝醉到手舞足蹈有之。四方夷族首領一直不敢多喝,只因他們此番前來大唐不僅僅為朝見,還有別的目的。可憐他們剛到驛站屁股還沒坐熱就被邀請與皇帝一同去魚龍川狩獵,前後幾天稀里糊塗一點正事沒幹。

  眼下這場景極好,隆重不失歡快,適合他們來作錦上添花,便端著酒杯來到宴會中央,面向李世民而跪虔誠磕頭。

  「嗯,卿等這是何意?」

  就在剛剛四方夷族首領跪下時,熱鬧的宴會瞬間雅雀無聲,李世民這句話音調不高,在大殿中依舊清晰可聞。

  四方夷族首領將酒杯舉上頭頂道:「尊敬的陛下。」

  「我們在此代表各夷族首領,敬奉陛下為天可汗!請陛下做我們共同的主人。」

  「……」李世民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放下酒杯掃視下方群臣一眼,見宗室與文武大臣們都震驚到目瞪口呆,他微微一笑,和顏悅色問道:「我已經是大唐的天子了,還要做可汗的事嗎?」

  此話一出,驚到下巴差點掉地的突利最先反應過來,趕忙離席跪於天子腳下,高呼萬歲。

  有了他這一帶頭,醉得再狠的文武大臣也明白是什麼事了,欣喜頓時蓋過醉意,紛紛起身對李世民跪下齊呼萬歲。

  山呼海嘯皆是民意,李世民點頭,既然文武大臣和四方夷族首領的盛情,那他如何會拒?

  「那好吧。從今以後,給各族首領的璽書中加蓋天可汗印,我大唐兼容並包,從此漢胡一家,共襄盛世!」

  第56章

  天子南巡歸京並未直接返回未央宮而是先駕臨長平侯府。臨到時鑾駕車速愈來愈慢,直至停駐。隔著厚重的車簾,皇帝懶洋洋的聲音傳來,「到了?」

  「到了。」宦官蘇文看到侯府門前的景象倒吸一口氣小心翼翼稟報。

  劉徹聽出了話音中的不尋常,皺眉向前親自撩開車簾一望。

  進進出出的人,罩著白紗的燈籠在風中飄搖,門上懸掛的白幡冰冷又灼目。

  已是知天命之年的皇帝深深擰眉跳下馬車,蘇文急忙上前要攙扶,被他揚袖一把揮開。

  仲卿呢?

  羽林軍粗魯趕開人留出中間的道,劉徹快步趕往後院。

  靈幔白幡,到處都是淒色,嚎哭低泣盤旋不去,劉徹怒喝:「都給朕閉嘴!」他抬腳將一侯府的家僕踹翻在地,那家僕嗚咽著縮成一團,感覺不到那一腳的疼痛,只趴在地上嚎哭不止。

  終於來到內院,劉徹長眉舒展,一反剛才的煩躁,堂堂天子放緩了腳步,步履輕輕的,生怕打擾到誰。直到他踏進室內,皮膚因撲面而來的寒氣泛起一層雞皮疙瘩,劉徹對眼前的靈堂視若無睹,張口只溫柔地低聲喚道:「仲卿,朕回來了。」

  無人應答,唯有白燭燃燒火星炸開的響聲。

  「爹爹,您小心腳下。」清越的少年音突兀響起,劉徹回身,就見身披麻衣重孝的俊逸少年仔細攙扶著一人緩步而來,少年是霍嬗,被他所扶的是霍去病。

  幾月不見,劉徹發現霍去病整個人像是從內里垮了一般,明明正值壯年,挺直的背卻在咳嗽中佝僂似枯樹,那雙奪人的星眸眼皮腫脹紫紅,面色蒼白,枯槁如鬼。而霍嬗亦是雙目紅腫,在看到劉徹時有一瞬的慌張後跪下參見,面頰上的淚痕黏膩,撲簌下兩道熱淚再添一層悲戚。

  見到霍嬗時劉徹第一反應以為是見到了少年時的霍去病,後來看清是霍嬗,忽然想到原來霍嬗已經十五歲了,到了當年霍去病進入期門軍的年紀。不過去病那小子可不愛哭,就愛與他作對鬧騰,而且他的眼睛從不會如霍嬗這般恭順。那小子的眼睛裡時刻淬著火,意氣飛揚,也會可愛撒嬌,對了,那小子最愛向他舅舅撒嬌。

  那,霍去病的舅舅呢?

  劉徹笑著朝霍去病招手,單手從廣袖中拿出一個檀木盒子,上面雕著花,古樸精緻。

  「去病,你快來看朕給你舅舅帶回的仙丹。神君已經託夢告訴朕,只要吃了這枚仙丹,仲卿的病就會立馬好。對,就如當年朕在鼎湖那樣,朕還派人去修繕甘泉宮,等仲卿的病好點就帶他過去療養……」皇帝絮絮叨叨的,此刻就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頭,布上道道皺紋的臉掛著難看的笑,強硬讓自己扯開嘴角。

  「陛下。」霍嬗看不下去,泣道:「陛下,舅公他……」霍去病瞪了他一眼輕輕搖頭,低聲讓霍嬗先退下,繼而抬首看著劉徹道:「陛下,去看看吧。」他的臂彎里整齊搭著衛青的朝服,上前兩步,將朝服遞到劉徹面前。

  「您是皇帝,這件朝服,還是您為舅舅蓋上吧。」

  劉徹的笑僵在嘴角,他顫抖伸出手,突然將朝服狠狠拍落在地,他大聲呵斥:「混帳!仲卿他活得好好的,你們搞這些亂七八糟東西做什麼?!你舅舅呢?叫他出來見朕!不不不,他身體不好,朕去見他,朕去見他……」

  劉徹轉過身,不等霍去病帶路徑直轉過靈堂再往內室走。刺骨寒氣撲面而來,眉毛眼睫都快凍在一處,霍去病緩緩彎腰撿起朝服拍掉沾上的灰塵,依舊是整齊疊好搭在臂彎里,跟著劉徹後腳進入內室。

  這個時間天氣不熱,甚至有些微寒。但內室一反常態放滿大塊的寒冰,床榻之上安靜躺著一人,正是劉徹進府之後一直在尋找的衛青。

  「嘿,去病,你看你舅舅也貪睡。」劉徹笑了笑,彎腰抖著手指輕輕碰碰衛青僵硬灰白的臉,無血色的唇。他想要碰碰衛青的眼睛,卻被濃密凍僵的睫毛扎疼了指腹。

  「仲卿,朕求來了仙丹,去病的指環果然好用,朕似乎看見它在發光,朕好像還聽到李世民那小子說話,他請來了那個神醫,也說你會好。對了,朕還向神君求來仙丹。」皇帝寶貝似的打開木盒蓋子捏起圓潤的丹丸。「只有這一顆,朕不吃了,留給你。」他把丹丸放到衛青嘴角,期待這溫柔和順的人能像往常那樣張開嘴,凝著無奈包容的淡笑聽他的話做他希望做的事。

  但這次,這一向聽話的人忤逆了他的意思。

  褐色的丹丸很快凍成冰塊,仿佛重量也增加了幾倍。劉徹捏不住那顆仙丹,丹丸隨著手指鬆開滾落入角落,來不及去尋,劉徹慌張地將耳朵覆在衛青的胸口上,沒有熟悉有力的心跳,一切都是靜悄悄的。

  劉徹勃然大怒,甩袖命令霍去病,道:「去病,快將你舅舅喚醒,朕有話講!」

  霍去病見他狀若癲狂,與幾天前的自己別無二致。那時他跪在衛青的病榻前,用力握住舅舅的手賭氣說若是舅舅不在了,去病也要隨舅舅去。而舅舅用盡最後的力氣如同小時候那般溫柔地看著他,沒有責怪他胡亂說話,嘴角噙著笑,不見遺憾。

  他沒有留下隻字片語。小時候衛青每次出門都會親親他的臉,對他溫暖道:「去病,舅舅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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