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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鴻影漠然看著轟然倒塌的大殿,砸落下的巨石巨柱自然不會傷到他們分毫,他說:「你十歲時,就一直問,問我們的父母,問身世問來歷問下落,你說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被仍在凡間,以為自己是被拋棄。」

  謝流光停下了手。

  父母的事,已經許久沒有想過了,他甚至不記得曾經自己這麼問過謝鴻影,大抵是沒有得到答案的。

  「我們的父母,是通天宗的人,想必我同你說過。」謝鴻影再次開口,「你以為他們生下你以後把你遺落在凡間,乃是什麼不得已而為的舉動,你沒有見過他們,自然以為他們早已身亡,興許還想過難產而死罷?」

  謝流光道:「和如今又有什麼關係?」

  「我也沒有見過他們。」謝鴻影終於露出了一個笑,「我和你不是兄弟,而是一母同胞的雙。」

  謝流光怔了怔,而後道:「雙生子便不是兄弟了?」

  「……是。」謝鴻影應。

  謝流光才終於反應過來:「你分明……大我近百歲。」

  「我大你近百歲,可我們的父母早已身亡,你是如何出生的?」謝鴻影笑道,手中刀划過留影,卻不再與他多說,而是再次提刀對準了他。

  謝流光亦是迎了上去。

  靈火還在一片廢墟中燒,愈燒愈旺,將近要吞沒戰鬥著的二人,擦上身體時是直擊魂魄的痛楚,謝流光看著謝鴻影皺起的眉,只覺得這感覺熟悉。

  足足一百年。

  他笑,手中劍絲毫不會因此而停滯。

  而後耳邊忽地傳來一聲弦音。

  近身的靈火驟的離他遠去,明明早已習慣的灼燒感消失,而謝鴻影原本向著他的刀也停在了半空中。

  謝流光回過頭望去,驚喜地叫:「前輩!」

  墨山閒低眉看他,身形浮在半空中,膝上放了一把九彩鳳尾的箏。

  一弦動千鈞。

  謝鴻影也看,幾乎是頃刻就確定了面前的人是半步登仙修為並且擁有肉身的妄天尊者,直到四百多年前都壟斷了仙界最強的妄天尊者。

  「道長老,被您給殺了麼?」謝鴻影眼神微動,出聲問。

  「怎麼會,只是被我定住了而已。」墨山閒懶散答,「這是流光自己的事,我不會幫他殺你的,放心。」

  謝鴻影輕哼一聲。

  墨山閒的手沒有停,一連串的弦音從他的指尖泄出,謝流光聽不出是什麼曲,只覺得好聽。

  撥亂。

  不愧是前輩,自己才和謝鴻影過了幾招,就將撥亂給找到了。明明只是好聽的曲子,但轉瞬之間也能奪人性命。

  也能把自己身邊的靈火拂開。

  「接著打麼?」墨山閒笑著問他,「要打的話,我就將你這便宜哥放開。」

  謝鴻影看向謝流光,謝流光卻搖頭,眼睛裡仍然是周圍躍動著的靈火,他扔下謝鴻影走到許承天的面前,看著他在靈火里已經沒有力氣叫喊。

  他抬手,收了火。

  許承天的面容清晰地出現他的面前,只是癱坐在地上,大口喘息著。

  渡劫巔峰,怎麼會只是被燒這麼一會兒就無法承受。

  謝流光漠然想,又去看謝鴻影:「都怪你方才不救他。」

  謝鴻影眉心抽動,手裡的刀再要動作,卻被墨山閒的輕輕一聲音給截住。

  「都怪他不救你,是不是?」謝流光伸手,用劍穿過許承天的心臟,把他釘在地上,「還痛麼?現在是最痛的是不是?因為從前沒有受過這般苦,所以適應不了。我當然知道。」

  他看著許承天面色慘白,身上冷汗陣陣:「心口痛嗎?」

  他拾過許承天手邊的劍,是曾經屬於自己的劍,劍名通天,是秋飛燕給自己選,而自己闖進萬劍陣奪的。

  他看了許承天片刻,劍鋒一轉,剮出了他的心頭血。

  許承天叫也叫不出來,只悶哼一聲。謝流光拿了他的心頭血,與從前秋飛燕對自己做的一般,結了印,剃去了通天劍和他的聯絡。

  「這是我的劍。」謝流光輕輕說,心口仿佛還在幻痛,但這次痛的不是他。

  他又把斬天劍抽了出來,通天劍和斬天劍放在一處,他看了片刻,還是對斬天劍滿意得不得了:「這是前輩單獨給我做的,只屬於我一個人的劍。」

  於是曾經被他從萬劍陣里費盡千辛萬苦才取出來的劍、被秋飛燕剮去他心頭血才剝離聯繫的劍,就這麼被他仍在了腳下。

  他看著許承天,化神初期和渡劫巔峰不過只隔了一道雷劫,然而其中有著天壤之別。

  就好比此時他看許承天,就好似一隻伸手就可以隨意捏碎的螻蟻一般。

  「師父說天命在你,我真的很好奇,天命為什麼在你呢?」他蹲下身去,伸手按在了許承天胸口的血上。

  他想自己此時應該用力,把屬於自己的根骨給奪回來。

  但又覺得四肢百骸翻湧上來了一陣又一陣的噁心。

  於是他合攏手,輕輕一捏。

  許承天的身體就這樣在他的手下被碾碎成血霧。

  「謝流光!」隨之而來的是謝鴻影的怒吼,以及墨山閒隨意撥弄的弦音。

  死了。

  謝流光看向自己的手,沒料到竟如此容易。

  死了。

  他望向天邊,想去找許承天的元嬰。

  死了。

  沒有元嬰,沒有魂魄,什麼也沒有。

  死了。

  謝流光無比清晰地感知到這一點,為什麼,這不是只是一具肉||體麼,對於渡劫的修士來說,肉||體算不了什麼,元嬰呢?魂魄呢?

  天命到底是什麼?

  他回頭去看,只覺眼前一陣頭暈目眩,無數紛雜的聲音湧進了他的腦子,地面震盪,整片世界的靈氣的涌動都好似停滯了一瞬。

  而後他跌在了地上,愣愣咳出了一口血。

  第46章

  十歲的謝流光曾經問謝鴻影, 為什么爹娘是仙人,兄長也是仙人,獨獨自己被丟到了凡間。

  謝鴻影冷著臉說因為沒人喜歡你, 把十歲的謝流光嚇得直哭。

  秋飛燕過來把他拎走,作為大師兄訓斥了謝鴻影一句, 不許嚇唬小孩兒。

  謝鴻影當時冷笑。

  幾百年過去,謝流光早已對這件事不再執著,修仙者的壽命遠長於凡人, 凡間拜入仙門的, 早已斷離親緣。而修仙者又鮮少會生育,故同伴之間, 提的大多是師輩排行,而鮮少有親緣關係。

  他也早已忘記, 很多年前, 哪怕怯怯也要追著謝鴻影問。

  「流光!」

  他的手被握住, 抬眼愣愣對上墨山閒的視線,他叫:「前輩。」

  天地間靈氣倏忽入他眼,他茫然略過視線,又看到了謝鴻影。

  謝鴻影也在跪在地上, 強行拿刀撐起了自己的身體。

  「哪裡不舒服?」

  墨山閒的靈氣溫和地淌過他的每一絲經脈,他先笑,笑著說:「他死了。我殺了他。」

  靈火炙烤一百年, 一百年間日日夜夜想把許承天手刃, 真正殺死他時卻如此輕鬆。化神與渡劫之間隔了不止一個大境界那麼簡單,自己突破了,而許承天沒有。

  應該讓他多在火里烤烤——自己可是足足被烤了一百年,好噁心。再等下去是不是又會有什麼人把他救了呢, 憑什麼。

  墨山閒沒說話,手指撫過他嘴角的血,沒有在他體內感受到任何異常。

  「他的魂魄。」謝流光倒在墨山閒的懷裡,耳邊一片嗡鳴,他說,「在萬鬼淵。」

  墨山閒皺眉。

  「他沒有元嬰。」謝流光又說,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知曉得這麼清楚,但馬上就要跟墨山閒說,「秋飛燕在說謊,他根本就是直接嫁走了我的修為,只有金丹沒有元嬰,從元嬰開始全都是我的修為,難怪他那麼怕死,沒有元嬰出竅,只有一條命,死了就死了。」

  他眨著眼,眼前的墨山閒好似被蒙上了一層金紗,他看了片刻,抱著墨山閒的頭在他嘴上親了一下。

  墨山閒低頭加重了這個吻。

  滿嘴的血腥味。

  好苦。

  他捋過謝流光的長髮,輕輕說:「有哪裡痛嗎?」

  謝流光搖頭,像是還沒緩過神來,愣了一會兒才說:「頭好痛。」

  「走不走?」墨山閒看著他,靈氣護著他的周身,細細地一遍又一遍檢查,卻發現不了任何端倪,「殺也殺一個了,要走的話,我先帶你離開,等你恢復過來,我們再來。」

  謝流光又搖頭,垂著眼看著自己的指尖,片刻又笑出聲:「他的魂魄現在被其餘的鬼撕碎了,可是他魂魄天生異於常人,殘存一絲魂體,只能一直被撕咬。前輩,他撐不過靈火,在萬鬼淵裡也活不下來,加了這麼多東西在身,還不是廢物。」

  「流光。」墨山閒把他的手重新握住,「你怎麼知道萬鬼淵的事?」

  謝流光愣住了,像是也不大明白:「我能感受到……許承天身上的事,我能感受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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