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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歧陽子』面上笑容僵硬,卻仍是嘴硬道:「同悲和尚,你莫不是糊塗了?我身上有妖咒……」

  同悲嘆了口氣,只搖頭道:「裴施主雖失前塵記憶,但他初為劍仙,其身中一直有一股凜然劍意。諸位雖以半仙之身拼湊,但卻仿不出其精髓。」

  「好賊的和尚!」

  『歧陽子』忽得咧嘴一笑,然而他開口說話時卻是有好幾道聲音疊在一起的,被戳穿身份,索性不再假扮遮掩。原本的身軀分化為數道殘影漂浮在半空,餘下那具半仙妖驅立在原地,當面一分為二,分一雄一雌,雖也是人的模樣,但它們頭上那雙兔耳昭示了其原本身份。

  空中的那些虛影也各自呈現妖獸的身形,它們圍著同悲的身子轉,卻只敢在耳側撩撥譏笑道:「好香的和尚,只是狂妄了些~」

  同悲不為所動,直面眼前這一對半仙兔妖,仍是勸道:「半仙之軀修來不易,施主何必急功近利,自入窮巷。」

  雌兔妖一抬手,周遭雜聲立消,她看向同悲道:「我們兄妹自知不敵師傅,無意為敵,先前冒犯,還請見諒。但是…也請小師傅就此退去,不要插手我們的事。」

  說的是方才這些妖物凝聚化形,有意裝成歧陽子來騙得同悲入局,畢竟僧人一身至純修為,相較於吞噬其他妖鬼仙更有助益,只是如今偽裝被識破,它們心知並非同悲的對手,卻扔不打算就此退去。

  至此,同悲心中已然明了。

  「阿彌陀佛。混沌之息於世間生靈而言,多是有害而無益,即便半仙亦不可免。清修修心,雖需忍千百年孤寂,卻無後患,走此捷徑,無異於自毀。再者……」同悲閉目片刻,再睜眼時,他轉頭看向橋頭石欄,目光在一處停留許久。

  那一對半仙兔妖中的雄兔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眼中閃過一絲震驚,但很快斂去,開口道:「師傅修為高深,我們信了,只是這人仙已是我兄妹囊中之物,他手中沾滿了我等同類的鮮血,師傅何必度他?!」

  同悲仍舊搖頭。

  「裴施主心志堅定,並不需貧僧度化。貧僧肺腑之言,只為施主不要平白折了性命。」

  環繞四周的其餘妖物只當這和尚是自大胡言,不時發出刺耳的譏諷笑聲。二兔妖聽得蹙眉,其中一個正要開口辯些什麼,就見同悲雙掌一合,閉目誦起經文。

  只是兩個妖半仙腳下金蓮形剛起,便被一四方法陣搶了先。那陣法自二半仙頭頂壓下,與腳下互補之陣連結起來,不過轉瞬便結成了牢陣,將那二兔仙拘在陣法中逃脫不得。

  周遭妖影甚至來不及逃跑便被金雷劈了個魂飛魄散,而二兔仙勉強抗過幾下,卻因修為懸殊,仍是被打回原形,拘在那牢中。

  同悲看向剛剛感知到的方向,待妖霧徹底散去,歧陽子赫然在此。

  他人靠著橋欄邊上,左掌翻上,五指微成爪狀,掌心之上浮著一顆刻滿道印的六面骰子,而此地並不只有二兔仙被拘著,同悲只稍微轉頭朝四處看看,便見少說有數十隻妖都被金牢困著。

  歧陽子雙目妖化未見好轉,此刻他面無表情,眼中唯有冷酷。明明是人仙,卻比在場一眾猙獰妖物更顯陰森可怖。

  隨著歧陽子左手五指收攏,那些拘禁著妖物的陣牢也越來越小,而妖物落於他手則斷無生路。

  同悲一步步靠近,直到伸手扣住歧陽子左掌也沒有受到半點反抗,他的手撐在當中,使得歧陽子無法繼續收攏五指,可那陣牢並未因此破除,只是暫時不再繼續縮小。

  然而那陣牢遠不只是將妖物困在其中,同時還在源源不斷自那些妖物身上精氣修為抽離出來,於陣上結成金丹。

  若只是自妖物體內剝離內丹,雖元氣大傷,卻仍可重新花上千百年重新來過,可若是被這陣牢生生抽走全數精氣修為,那妖物之後必然是活不成的。

  同悲手上一時用了些力,不由蹙眉勸道:「裴施主,以此法所結之丹,其中必定充斥妖物怨憎之念,於你而言,弊大於利。再則,你已設局令他們自投羅網,何必趕盡殺絕?」

  「貪得無厭、咎由自取。」

  「上天有好生之德,不若小懲大誡,以儆效尤。」

  「若我說不呢?」

  同悲嘆了口氣,他收回手,於胸前合十,盯著歧陽子的雙眼,一字一句道:「我不願與你因此事生齟齬,卻也不能袖手旁觀。」

  頭一次,同悲對著歧陽子說話沒有用貧僧和施主相稱,而是道你我二字。

  歧陽子眼神微動,他嘆了口氣率先敗下陣來,只見他翻掌隔空一抓,下一瞬,數十可妖丹便自那些被拘妖物身體裡飛出,直直飛入剛召出的丹爐法器之內。

  六面骰子飛至同悲掌中,此時他才看清那骰子不過是用一張黃符折成的,卻能將半仙並數十妖物都困在其中掙脫不得。

  劍、術、器、丹,尋常道修只專其一。可從前的裴錦春已為劍修之首,後來成為歧陽子又擅丹、器雙修,如今一張道符困住群妖,足可見其四修天賦。

  同悲將那張符撕開,困住妖物的陣牢也隨之消散,儘管眾妖此刻對歧陽子恨之入骨,可眼下保命要緊,它們也不敢多留,生怕這人仙后悔,頃刻間便要了它們性命去。

  夜風將最後一絲霧吹散,此地已無妖物蹤跡,只遠些地方能看見倒地的人。

  「裴施主……」

  同悲才一開口,歧陽子便已知道他要問什麼,直接道:「除了你先前救的那一對祖孫,其餘人都只是昏睡過去而已,明日天明時分便會醒來。」

  他邊答著,手向上一招,那小丹爐便飛到手邊,爐蓋掀開,一顆鎏光溢彩的明珠便自爐中飛出,正是用那數十妖物的內丹煉化而成。

  可歧陽子看著靜靜躺在掌中的明珠,臉上不知為何露出一絲茫然的神情,隨後他伸手托著那顆珠子想也不想便送到了同悲面前。

  「非己之物,貧僧不能收。」

  歧陽子聞言皺起了眉,也不知是因為那珠子不知該如何處置還是因同悲又變回去的疏離稱呼而不悅。不過同悲卻是沒有錯過對方剛剛那一閃而過的茫然。

  他二人這一世初見時,歧陽子曾將冒用他名的狐妖殺死,並取其內丹當面吞服,至少那時的歧陽子對殺妖取丹的這個舉動沒有半分遲疑,可如今失了幾魄的歧陽子不僅沒有直接吞下內丹,反而直接遞給自己,其中緣由自然引得他在意起來。

  忽得,歧陽子足下一點,眨眼間人就已站在了橋欄之上,他揚手一拋,就將那稀罕的妖丹丟入湍流之中,全然不在乎被誰拿了去。

  今夜風大得像是要將人吹走一般,同悲看那人負手順風而立,身上紅衣被吹得獵獵作響,好像下一瞬便要跌進面前漆黑如墨的河流之中……他站在背後,總想一伸手便抓住隨風飄揚的衣角。

  二人站在橋邊沉默了許久,歧陽子才半轉回頭開口問了一句。

  「說起來…那妖物看了我先前記憶,學得也算有幾分像了,你是何時看出破綻的?」

  「從它扮做你的模樣…親近我時。」

  「又不稱貧僧了?」比起同悲何時看出妖物破綻,歧陽子似乎更在意僧人又改變了的稱呼,面上露出一絲被取悅到的神情。他自高處躍下,正落在同悲面前,「說說,我倒是很好奇。」

  「如今的裴施主是斷不會同我如此親近。」

  其實一開始被那妖物假扮的『歧陽子』點破前世破戒過往時,同悲曾有一瞬的心亂,可真正失了魂魄的歧陽子連大半為人的情感都缺失了,正在慢慢變得如同今生自己先前的模樣,那些曖昧親近之舉便只可能是妖物自以為能亂他心智而做出的,只是恰恰讓同悲意識到了當時的『歧陽子』是假的。

  「確實是蠢了。不過妖物最會探得人心,它為你編織美夢,必定是有你所思所想,你竟能分辨出來。呵,真不知你是適合當和尚,還是不合適。」

  其意指同悲一瞬動了凡心,才會教那妖物認為他內心希望如此親近,可偏偏『美夢』中所見如願,同悲卻反而因此清醒了,想來確實有幾分荒唐。

  同悲一時垂眸不語,可對於歧陽子暗指之言並未否認。

  歧陽子盯了人一會兒也沒得到什麼回復,不過他似乎也早習慣了同悲的沉默,並後知後覺想起那顆被他茫然之時隨手丟了的妖丹,也有些心亂起來,蹙眉擺擺手道:「也罷。今日讓你攪了局,也沒心思糾纏了。你……」

  同悲卻在此時開口打斷,語氣篤定、沒有絲毫猶豫。

  「前塵舊事,本不該再提及。只當年破戒一則,是我心甘情願。今生緣劫,冥冥之中早已註定。或許正如你所說,我無法一心向佛。」

  歧陽子停住正欲離開的腳步,慢慢轉回身去看他,沉默了很久才開口問道:「……因何破戒?」

  同悲目光平視,坦然答曰。

  「貪生情念,忘乎所以。」

  第48章 會合

  歧陽子沒再追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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