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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朝,別來無恙」。

  他淺笑開口,江締卻覺得有什麼東西變了,以至於她心口酸澀。

  宣靜因為在隋葉城的奔波,身上的衣衫雖然仍舊乾淨,但不可避免地暗沉起來,臉上也染上倦色。

  他似乎沉穩了許多,從前總是閃爍著奇異光芒的眼眸此刻無聲的平靜下來,也不像從前一般插科打諢咋咋呼呼,而是沉默寡言起來。

  宣靜身上被一股濃烈的悲痛籠罩。

  江締一時間有些陌生這樣的宣靜。

  回去的路上他一言不發,除了會回答問話,便再無動靜。

  好像以前氣跑三四個學官的人不是他一樣。

  宣尚書當初給他起名是的夙願,在鬧騰了幾年之後,竟然詭異的實現了願望。

  但在場的所以人,似乎都心有靈犀的知道宣靜是為何而悲傷。

  直到江締將那封保存完好的信遞出去時,宣靜一直以來強撐的甲冑才開始一點點破碎。

  他顫抖著接過信,緊緊握在手中,垂頭不知在想什麼。

  從前四個人常相聚,除了遠在京都的蘇槐歌,如今屋內僅剩他們二人。

  「陸眠晚……」宣靜的眼眶通紅,低聲道:「你好狠的心」。

  第91章 落定

  江締很容易就接受脈婉惜是定河使這個事實,但是對於宣靜出現在此還是花了好些時間才壓下自己的驚奇。

  「嗣寧,你……」江締有些手足無措的看著宣靜失神落魄,最終只能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相顧無言。

  她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宣靜。

  或許是從前宣靜總是那個插科打諢的樂天派,好像悲傷永遠追不上他的腳步,而如今宣靜整個人被悲傷包裹。江締直到此刻才直視他與陸遲的關係。

  「無礙,」宣靜啞著嗓子開口,將那封已經被自己捏皺的信放入懷中,抬起失神的雙眸看著江締「阿朝,問吧,你想知道的」。

  江締張了張口,心頭湧上些許苦澀「你……什麼時候來隋葉城的」?

  「運糧船什麼時候來的,我就是什麼時候來的」,宣靜的手撫在胸口。

  江締皺眉,隨即想到什麼,不可置信道:「那同河開戰的時候,你……」

  宣靜平白無故的不會留在這個地方,就算他護送糧船而來,他一個京官,留在這裡,一無王命二無人手,又有什麼用。

  但若是存了私心那便不一樣了。

  「是啊」,宣靜身體向後癱在椅背上,「從他來同河駐紮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只不過戰事交鋒的時候我不能靠近,也幫不上什麼忙」,他長舒一口氣,啞聲道:「我多想去見他,又不能亂了他的計劃」。

  江締驀然睜大瞳孔,震驚的看著宣靜:「他的計劃」?

  她本以為那是陸遲無奈之舉,卻不曾想這番心思並非只一人知。

  「眠晚沒同我明說,可他怎麼瞞得住我」宣靜閉上眼,腦海中浮現出同河的戰火紛亂「他既不願,我又有什麼資格強求」。

  「誒……」宣靜的嘴角扯出一抹勉強的笑,「幸好阿朝你不在當場,眠晚日日入我夢,可是擾的我難以安眠」。

  江締喉間像是被什麼卡住一樣,酸澀難以開口。

  到底是故人入夢,還是夜夜難忘,魂牽夢繞?

  「好了阿朝」,他踉蹌站起身「準備明日事宜,早些歇息吧」。

  江締沉默的點點頭,她知道此刻千言萬語,都再也聽不進宣靜心中。

  「阿朝」,脈婉惜不知何時出現在江締身前,擔憂的看著她。

  江締伸手抱住脈婉惜的腰,將臉埋在她的懷中。

  她不敢想,如果她死在戰場上,惜娘該如何傷心。

  一如她不敢細想宣靜的悲痛。

  斷弦人依舊,故人不再。

  翌日

  有了江家的親兵協助,那些原本對朝廷季家的人愛答不理的鄭氏族人,在明晃晃的刀槍劍戟的威脅下,不情不願的被帶到了河邊。

  往日他們齊聚河邊,通常都是祭祀,而現在,原本應該綁在水娘子身上的繩子此刻綁在長老身上,躺在地上不能動彈的人也變成了鄭縣令等人。

  脈婉惜正衣冠手持聖旨站在最前,江締和宣靜站在她的兩側。

  宣靜看起來已經沒有昨日的失態,只不過眼睛有些紅腫,神情淡漠 。

  被「請」來的鄭氏族人一開始還沒什麼太大的反應 直到看見地上歪歪斜斜躺著幾個人,瞬間像是炸開鍋一樣嘰嘰喳喳起來。

  「誒,那不是長老和族長麼,他們怎麼被抓起來了」!

  「天理難容啊,我鄭家是遭了什麼罪啊」!

  「族長,族長啊——」

  「……」

  混亂間有人想要撲上前去,被江家親兵擋了回去,眼看那人還想再鬧,一把鋥亮的刀就橫在了他的脖子前。

  人倒是老實了,只是議論聲依舊絡繹不絕。

  「諸位,」脈婉惜朗聲開口,環視著面前神色各異的人「我來時已經向諸位說過我等此行的目的,在此奉告諸位一句,少做些節外生枝的事情」。

  當下就有個人不服,看身上的衣著,想必是本家有頭有臉的人物,他看著脈婉惜,揮揮拳頭開口道:「胡說八道,我們這幾百年都沒出過什麼問題,偏偏你一來就要抓人,你跟強盜有什麼區別」!

  一石激起千層浪,這番話直接讓原本不服氣的人群直接炸開了鍋。

  脈婉惜神色定定,並未慌張,直視著那人道:「區別就在於,我不圖金銀財寶,不要你的榮華富貴」,她手指地上的鄭縣令等人「我只要罔顧人命,目無王法之徒」。

  脈婉惜的語氣說不上多強烈,甚至可以稱得上是輕柔,可偏偏下首那人像是心虛一般,指著脈婉惜「你」了半天,最終還是一句話都未曾說出來。

  倒是躺在地上的鄭家長老看準時機喊叫了起來「你血口噴人,我等何曾罔顧人命,什麼水娘子活祭,簡直無稽之談」!

  江締聽的眉頭皺起,心下尋思不如把這人的舌頭斬了才清淨,不過念在他還要留著回京述罪,暫且放過他。

  「是麼」,脈婉惜拍拍手,身後很快走出一個女子的身影。

  江締確信自己應當是未見過她,不過下面的人群中很快有人喊出了答案「頌弟?你沒死」?

  鄭家長老一瞬間冷汗直流。

  蠢貨,真是口無遮攔!

  脈婉惜拉著頌章的手,輕輕將她帶到身前。頌章已經不像剛剛流落到京都時骨瘦如柴唯唯諾諾的樣子,她現在面色紅潤,目光直直地盯著下面,然後搖搖頭道:「不是,我是頌章,文章的章」。

  這座城中,包容了太多罪惡,而頌章,她安安穩穩的站在這裡,本身就是一種反抗。

  「剛剛那個,是你爹麼」?脈婉惜輕輕問道,話雖如此,剛剛喊話的男人已經被江家親兵拎上前了。

  頌章仔細打量了眼前的男人一眼,而後眼中凝聚出巨大的驚恐,不住的往脈婉惜身後躲,口中哭喊著「跌,我錯了,你別送我去當水娘子,我不想給水神當娘子,我不想死!」

  這聲哭喊徹底撕開了在場人的遮羞布,特別是頌章都父親,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還沒說話就被押走了。

  脈婉惜抱著頌章安撫她,低聲寬慰道:「很棒,頌章,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明明已經瘋了,不知道從哪聽說她們要去隋葉城,像是突然恢復神智一樣固執的要跟著前去。

  不是所謂思念困了她前半生的牢籠,而是為了證明自己存在的真實性。

  她作為水娘子被脅迫的前半生,千千萬萬個葬身魚腹的女子。

  她們都真實存在。

  脈婉惜一邊摟著頌章,一邊望向江締,對方瞬間心領神會「來人,把剛剛鬧事的幾個,都給本將抓起來,一同押送回京」。

  不服氣的聲音又一次迴響在江締耳邊,江締本就剛經戰事又逢友喪,耐性正是不好的時候,因而她直接拔出腰間的劍,走上前架在起鬨的人脖子上,稍稍用力讓脖頸上見血。

  「再胡攪蠻纏一次,本將保證立刻讓你這顆人頭落地」!

  現在好了。

  是真的鴉雀無聲了。

  因為他們發現,身邊圍繞的江家親兵紛紛跟江締一樣,拔出了自己還冒著寒光的兵器。

  這些兵器上次還在戰場上殺敵。

  鄭家人這才意識到,走了一條怎樣的死路。

  江締冷哼一聲收起劍,回頭宣靜已經連拖帶拽的把鄭縣令拖到脈婉惜面前。

  對方像是公報私仇一般,把人丟出去的瞬間一腳踩在對方背上。

  鄭縣令顫顫巍巍的跪在脈婉惜面前,像是知道已經回天無力一般,連辯解都顧不上了,只是一個勁的喊著饒命。

  他到底是做官的,知道此去京城他必然死路一條,誰能想到做了這麼多年土皇帝,事情敗露小命不保呢。

  脈婉惜並未理會他,只是展開手中拿了許久的明黃聖旨,朗聲道:「陛下有旨,隋葉之城,遠在邊塞,枉顧人倫,草菅人命,私以人祭,坑殺朝官,現拿當地官令歸朝聽審,廢活祭,保人命,敬天地,其餘人等如有再犯,格殺無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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