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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締眼中寒霜漸起,面色不善,淡淡開口:「不多說些什麼』以水化沙『的無稽之言,怎麼能蒙了你的眼,當真以為我江締女流之輩就不識軍政,能任你拿捏不成?

  「從到達平陽關那日起,你的人就在營長外徘徊,我和眠晚真是演了一齣好戲」。

  江締將手上的紅纓槍正對阿史那孚:「你的人我還給你了,你欠的債也該還了」!

  阿史那孚還是那般漫不經心的態度,只不過眼神中多了幾分興奮:「既然如此……」

  話未必,人先行,他身下的戰馬已經沖了出去,江締上陣應戰,毫無疑問,風波起,兩軍對壘,廝殺在一起。

  阿史那孚手上的是一把長月彎刀,在他手裡揮舞間卻像個蛇一樣神出鬼沒。

  他擋住江締的槍頭,開口道:「何必這麼拼命,你不過是個女子,就算贏了又能怎麼樣,不入青史不列名臣,到頭來還不是一場空」。

  江締轉槍將阿史那孚揮來的彎刀打偏,又一刻不停歇的突刺上前。

  她算是知道為什麼阿史那孚一向攻心為上,一來就往心窩裡扎,實在是卑鄙。

  不過,從前的江締可能會自卑懷疑,但現在的領帥江締不會。

  她一槍挑起阿史那孚的右邊衣袖,錦帛破裂的聲音混在槍頭沒入阿史那孚右肩的聲中。

  江締嘲諷的笑道:「你除了逞口舌之快還會什麼?就算史書上不能留下我江締之名又如何。凡我翊朝臣民,為國效力乃分內之事,何來事事論功行賞一說」!

  就算青史自私的抹去她的姓名,平陽關的百姓,江家的士兵以及這片土地,也永遠會記得那個前無古人的女將軍--江締。

  阿史那孚嘴角滲出血,不怒反笑,手上進攻動作不停,從喉腔中擠出來的聲音有些顫抖,但依舊字字誅心。

  他一刀揮去江締的槍,接著餘力向江締頭上招呼「想不到過了幾個月時間,江將軍就變得這般豁達,」鐵器碰撞的聲音在他們二人中響起「徒勞一輩子,就算你是翊朝的第一女將,自你之後呢?女子還不是困於**,不得自由」。

  阿史那孚似乎格外在意自己的衣袖,哪怕肩膀處已經傷痕累累,那突兀的大袖除了沾上些灰塵,完好無損。

  「那位公主殿下,生前為眾人之不解,死後被當做叛道離經的典範,江將軍,你說」阿史那孚的雙眸雖然帶笑,笑意直達之處,確卻是像蒼鷹一般的眼神,緊緊盯著江締表情中的鬆動。

  「她為了什麼」?

  江締手上的槍偏的方向,原本的進攻路線不得不轉手擋住阿史那孚的刀,連人帶馬向後推了幾步。

  為了什麼?

  宥陽公主為了什麼?

  她江締為了什麼?

  阿史那孚似乎十分滿意當下的結果,腕上用力刀刃就朝著江締脖頸處揮去。

  預想中的血液橫飛的場景並沒有出現,反倒是鐵器相交的清脆響聲。

  「以前沒發現,原來你廢話這麼多」,江締右手持槍,左手拔出身側的配劍橫在脖頸前,擋住了致命一擊。

  她左手揮開阿史那孚的刀刃,眼中印出不屬於他們任何一人的血色「你就是這樣蠱惑鄭千堂的?一張嘴皮能說會道,怪不得他那般膽小如鼠之人會為虎作倀,犯下如此大罪」。

  阿史那孚不語,只是先前眉眼中挑釁逐漸化成解不開的冷冽。

  「不愧是你江締,若當年宥陽公主有你這般心性」,阿史那孚的語調一點點下沉,但哪怕耳邊風聲陣陣江締也還是能聽清幾年前的刀刃向她襲來「她也不至於死無全屍,後人唾棄」。

  江締面色不改,連手上的動作都不曾有偏差「宥陽公主以身殉國,乃我朝榮耀,是不是後人唾棄,憑你一人之言可無法言斷」。

  江締起身借著馬背,持槍朝阿史那孚刺去,沒能刺入對方心臟,轉而借著兵器撞擊的力度翻身回馬上。

  「至於我,是功是過,輪不到你指指點點」!

  或許三四歲的江締不敢想自己以後可以舞刀弄槍戎馬邊疆,十五六歲的江締也不會想到以後自己會為一軍統帥,心定氣和的說出這番話。

  但是二十歲的江締會替自己回答,她早已無畏。

  是生是死,自有命數。

  阿史那孚大概是從沒見過這般難以形容之人,該說是她意志堅定還是頑固不堪?

  他眼中最後一絲調笑的顏色盡數被不屑吞沒,揮刀的手似有似無的向江締砍來,只不過看似刀刀致命,卻沒有一刀實際落下。

  反倒是有些,欲蓋彌彰之意。

  江締自然覺察到這一絲怪異,她從一開始就盯著阿史那孚異常的左手,習武之人理應全身動作,哪怕是身有殘疾記憶也不會任憑軀幹像失活一般。

  但阿史那孚在這之前,從來沒有動用過左手,不管是策馬揮刀還是發號施令。

  江締心知阿史那孚此刻不過在為左手做掩飾,便假裝未曾發覺,一面關注著一面盯著阿史那孚。

  兩人的距離不算遠,一刀一劍,直逼對方命門。

  一瞬間,阿史那孚左手忽起,江締正欲防範他接下來都動作,卻聽耳邊響起破風聲,一道銀光直直衝著她襲來。

  她本能閃躲,心口卻仍然一沉。

  也是在聞見血腥味的那一刻,江締才看清阿史那孚那不見人的左手到底有什麼玄機。

  以及這破空而來的短箭,從何而來。

  他那可以稱的上是猙獰的手臂上,小臂的血肉外翻,因為長時間廝殺的原因早就流血不止,而血肉中,生生植進去一把小型弓弩。

  怪不得他從不用左手,江締幾乎可以篤定,此箭一出,他的左手就徹底廢了。

  阿史那孚注意到江締的目光,無所謂的晃晃左手,再次笑出聲,像收穫滿滿的獵人:「江將軍好生警惕,盯我這麼久,差點就叫你躲過去了」。

  心口傳來密密麻麻針扎般的刺痛,似乎有鐵器破入血肉的冰冷感,但是她知道——

  阿史那孚並沒殺了她。

  哪怕箭矢只要再偏一點,她就可以命喪當場。

  「真可惜啊」,江締的聲音有幾分顫抖,但眼中依舊清明「沒能殺了我,很虧吧」。

  阿史那孚不語,喜怒無形。

  江締猛地策馬向前,長槍突刺,阿史那孚側身閃躲,卻不想槍頭並不是衝著他來的。

  尖銳的馬鳴聲劃破長空,似乎整個激烈的戰場都因為這聲嘶鳴而暫且停止。

  阿史那孚眼神狠厲,順著馬匹的掙扎極速後退。

  江締面無表情的甩了甩了槍頭上的血,起身追上去。

  「江締,要我的命,你就不怕自身難保」?

  江締聞言挑眉道:「我受命以來,就代表,要麼我殺了你,大敗敵軍,要麼你我同歸於盡,翊軍戰勝」,話語間兩人已經又糾纏在一起「無論如何,你這條命和突厥兵敗,都是既定的結局」。

  阿史那孚嘴角扯出一抹陰險的笑,在江締的長**來時,不躲不閃,生生受了下來,頓時他左肩血流不止,卻扔了自己的刀。

  他握住江締沒在他肩頭的槍,猛地向身後倒去。

  那裡,是前朝兵戰的天坑。

  埋屍無數,冤魂冤魂不止。

  「瘋子」!江締怒罵,巨大的慣性卻讓她不受控制的跟阿史那孚一起向下栽去。

  「如你所願,同歸於盡」。

  「將軍——」

  耳邊有很多聲音,但至少現在,江締什麼都聽不見。

  京都。

  蘇槐歌聽密報來探戰局基本已定,突厥必敗,卻遲遲不見主將回信,日日在書房來回踱步,心中不安。

  而事實證明,她的不安是正確的。

  「夫人!夫人不好了——」

  丫鬟急急忙忙奔來的身影像一根導火線,蘇槐歌心裡最後一絲僥倖也燃燒殆盡。

  「你說什麼」?

  蘇槐歌聲音顫抖。

  她已經聽不清太多聲音,她只看的見模模糊糊的書房,和丫鬟慌慌張張向她撲來的場景以及——

  「……主將戰死……」

  第87章 碧落

  入目是一片黑暗。

  江締清楚的知曉現在自己的處境,本就在交戰中受傷,現在跌下天坑,就算是有阿史那孚勉強給她墊背,對於久經對戰且受重傷的人依舊不好受。

  更何況,這座天坑內本就累累白骨,多的是跟隨戰士一起掉下來都斷劍殘器,要是不小心碰到了,就算僥倖掉下來不死也活不了。

  就算她作為翊朝主將,跟敵國少主一起落下,這個葬送無數冤魂的前朝戰場也不會優待任何人。

  換句話說——

  是死是活,全憑自己造化。

  她努力的想睜開眼,無奈片刻後僅僅是扯開了一條縫,不過足夠現在窺視一下局面。

  阿史那孚就在她不遠處。

  準確些說,她跟阿史那孚任何一個人搶先拿回身體的自主權,只要抬手一劍,就足以要了對方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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