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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締感覺自己胸腔內血液翻湧,一股濁氣呼之欲出,她控制不住的乾咳幾聲,咳出幾絲血來。

  刻出來之後江締反而好受了些,她緩緩睜開眼,映入眼帘的便是阿史那孚狼狽的樣子,以及……

  貫穿他蝴蝶骨的一根破兵戟。

  該說江締好運還是阿史那孚實在倒霉,前朝的兵器到現在日日風吹雨打多少都殘破了,竟然還能讓他直直的摔到已經生鏽的兵器上。

  阿史那孚已是強弩之末,哪怕他現在生死未了。

  但江締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她第一時間活動全身,清楚的感知到自己左腿的虛無感以及從關節處傳來的刺痛,左半邊身子發麻,倒是之前被阿史那孚刺出來的傷口已經自己凝起來了。

  別說殺了阿史那孚甚至是從這個天坑出去了,江締現在連一個簡單的翻身都做不到,直到額頭上冒出細汗才堪堪活動手腕。

  不想此時,阿史那孚沙啞的聲音傳來,他似乎是傷到了脖頸,說話時的聲音不似剛剛在戰場上一般「江將軍真是好運啊……本想著我要死了也能拉你一起墊背,誰知道……」他停頓片刻,口中的血噴涌而出,那雙渾濁的眼眸看向江締「反而是我先做了忘川客」。

  他身上的突厥將袍髒亂不堪,比之更甚的是阿史那孚幾乎爛掉的左手——之前他曾用來藏匿暗器,現在成了喪命的第一把刀。

  江締覺得自己喉間有些痛,她艱難的坐直身子道:「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意義?你此次帶兵本就不抱著打勝仗的目的,待翊軍大敗敵軍,戰局已定」,江締眼眸微閃,她的腦中一瞬間有萬千思緒划過「你就這麼想拉幾個翊朝人給你陪葬」。

  身子開始慢慢有知覺,江締不動聲色的挪動身子,藏在背後的手握住了腰間的短刀。

  阿史那孚「哈哈」的乾笑兩聲,唯一還算完好的右手握住那根刺穿他的兵戟,試圖將它從身體中拔出,結果顯而易見——右手直到鮮血淋漓,那根生鏽的老東西也分毫未動。

  他無奈嘆氣,慢慢的目光從江締轉到了上方的天。

  與開戰時不同,邊境的這一方天空此時已有放晴之兆,莫約是它也知道,這場仗,結果已經毫無懸念了。

  「你說錯了」,阿史那孚輕輕道:「我不是要翊朝人給我陪葬」。

  「在翊朝內安插探子是老東西的意思,我不過順手為之,誰知道他們跟老東西一樣有一點風聲就全盤皆輸,」他睨了眼江締「就憑你爹和那群老臣,若不肅清朝綱,也不會派你來要我的命」。

  「你們翊朝人的命太高貴,我可要不起」。

  江締冷眼瞧他,念在他死到臨頭都份上,允許他多說幾句荒唐話。

  他話鋒一轉,笑道:

  「我要所有人都給我娘陪葬」。

  江締一愣,緊接著想起了阿史那骨先前說的那一番話「你娘?于氏?」

  阿史那孚並不奇怪江締會知道這件事,畢竟他雖然不知道江締的審訊手段如何,但卻對阿史那骨那個廢物的秉性了如指掌。

  「是啊,我母親生前為了萬民而死,死後要萬民給她陪葬,難道不合情理麼」?

  江締雖然不怎麼看的見阿史那孚的表情,然而她敢肯定阿史那孚此刻定然在笑。

  江締本想反駁,一個荒謬而又露骨的念頭刺入她的腦海中。

  「老東西為了自己微乎其微的權利要了我娘的命,若不是還要借他的勢,老東西怎麼可能活這麼久」,阿史那孚像是徹底放棄了掙扎,又像是知道自己的命數已經所剩無幾,竟跟江締交流起來。

  江締微微張嘴似乎想要說什麼,然而還是被她自己咽了回去。

  在隋葉城,于氏是祭祀的水娘子,被整個城的人推出去。

  在突厥,她又成了突厥王的祭品,為了所謂的王位。

  「 我母親生前為了萬民而死,死後要萬民給她陪葬」

  江締的胸腔不住的起伏著。

  她終於知道這句話怪異的點在何處。

  于氏作為一個人,無論翊朝突厥,她的命,從來都是被獻祭給自私與欲望的。

  「于氏到底是翊朝人,她所受不公自有翊朝來為她主持公道,你連同突厥禍亂我朝朝綱,殘害忠良!甚至……」江締咬牙開口道:「助紂為虐,這就是你母親想看見的」?

  阿史那孚的目光重新轉回到江締身上,只不過還沒等他說什麼,就已經被江締帶著些許憤怒的聲音打斷「你明知道你母親痛苦的根源是她作為女子被輕視,所以可以隨便就獻祭她的性命,你還讓更多的女子與她受一樣的罪」!

  「翊朝對不起這些女子,你又以為你能安你娘在天之靈?」江締眼前閃過很多人,死去的未死的,或是李拂棠或是柳氏,最後是她自己「說到底,不過是借你娘這個藉口,遮掩你奪權的骯髒心思罷了」!

  江締自知自己受了阿史那孚刺激,明明在戰場上還能做到左耳進右耳出,現在兩個人在地府門口了倒是放鬆警惕了。

  不過她知道,自己的話必然會在阿史那孚心上狠狠扎一刀。

  果然阿史那孚原本渾濁的眸子漸漸瞪大,隨後滿目充血的看著江締「我要是想奪權,老東西早就死了幾千遍了,阿史那骨那個蠢貨也早就被我生剜了」,他不再顧及自己身上的傷,嘴角邊冒血邊道:「我就是要那老東西親眼看看,他不惜用我娘的命鞏固的王位,是怎麼一點點爛在我手裡的」!

  「朝野動盪,大軍離境,突厥精銳已經被我帶出來送死,他的兒子也死的死傷的傷,我倒要看看,他還能獻了誰去救他的江山大業」!

  江締看著阿史那孚逐漸狀若瘋癲,心下苦澀。

  她那番話本就有失偏頗,轉門指著阿史那孚心窩上捅,為的就是讓阿史那孚多交代些背後之事,只是某些事親耳聽見,還是不免悲哀。

  不為阿史那孚,更不為突厥王。

  為受無妄之災的百姓。

  為葬身魚腹的「水娘子」。

  她不知于氏是怎麼想的,但她想必不願更多的女子步入自己的後塵。

  「你確實報復了突厥王」,江締撐著石壁搖搖欲墜的站起身「如你所願,突厥兵敗,幾年內都要修身養息,大王子身死,二王子不堪重任,你——同樣命不久矣,突厥完了」。

  阿史那孚剛剛情緒太過激動,以至於之前身上的舊傷也被他牽扯的開始流血,從江締的視角來看,阿史那孚渾身血污,比那些早就風化的白骨還要滲人。

  他冷眼看著江締一點點朝他走來,用最後一點力氣道:「不管如何,害我娘的人如今的自食惡果,也不知你江大將軍一條菩薩心腸,能救多少人」?

  自食惡果?

  江締在心底漠然的搖頭。

  斬草未除根罷了。

  突厥偌大一個王國,自然不會頃刻間覆滅,頂多元氣大傷個五六年,就又想草原上的雜草一樣捲土重來。

  隋葉城一日有水娘子,一日就有冤魂不斷。

  說到底,阿史那孚不過是選了下下籤,像個頑劣的孩子大鬧一通罷了。

  機關算盡,不濟於事,倒留了千古罵名。

  江締抽出自己身後的短刀,顫巍巍的抬到阿史那孚的上方。

  阿史那孚大概早就知道自己會有狼狽死亡的這一天,對於江締明晃晃的刀刃並沒有半點畏懼,反倒是盡力伸長脖頸,給江締尋個好下手的地方。

  儘管他身上已經沒一塊好肉了。

  江締並不覺得阿史那孚是個多麼可敬的對手,如果他沒有以一己之私殘害忠良及無辜之人,或許她會全對方死前的臉面。

  但僅僅是爹爹的傷,她就做不到任其死去。

  她緩聲開口:「就算我江締菩薩心腸就不下幾條人命,也用不著你來關心」。

  「你不如想想,用于氏的命做了這麼多事殺了這麼多人,除了你自己下地獄要還債,你母親還要還多少冤枉債」?

  看著阿史那孚逐漸睜大的眼眸,江締一刀刺下去。

  血液噴涌,她感覺自己臉上有溫熱的液體在流淌。

  阿史那孚保持著生前最後一秒憤怒不甘的樣子死去。

  「下地獄前,好好跟你娘解釋吧」。

  說了這麼多自快的話就想快活的死去。

  哪有這麼好的事。

  江締剛剛站直身子,頭頂就傳來馬蹄的風聲。

  江締警惕的貼著洞沿,雖然大局明了,但她也不能百分百保證先到此處的不會是突厥殘將。

  「將軍——將軍就是從此處落下的」!

  「是將軍的輕甲」!

  熟悉的呼喊聲此起彼伏,江締終於放下心來,卸下所有防備癱坐在地。

  她看見天坑口出現了秋娘焦急的面孔,已經看到她時的欣喜若狂。

  景衡十六年,平陽關之戰,翊朝大敗突厥 。

  第88章 黃泉

  江締是被人抬回駐地的,原本戰場上受的傷還不至於如此,可跟著阿史那孚掉入天坑之時傷了腿骨,雖說不傷及根本,可也被秋娘嚴肅的保護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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