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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嚴含章頓了頓,揚手將密信扔進炭盆。

  火光扭卷而上,發出嘶嘶的響動,信紙一點點被吞噬,變成一堆蒼白的死灰。

  「明日的堂審,封令鐸必須死。」

  *

  大寒的卯時,鵝毛飛雪,上京的御街上堆了厚厚的一層積雪,人和車都行得艱難。

  三司會審的地方,選在了文德門外的御史台,官員們身著朝服等在堂上,遠遠聽見一聲開門的響動,是侍衛帶著封令鐸過來了。

  今日這樣的場合,他自是不能穿以往的朝服,眾人見慣了他峨冠博帶的打扮,這一身青衣藍袍,倒顯出他剛硬之下,幾分難見的清俊乾淨。

  嚴含章悄無聲息地給御史中丞遞去一個眼神。

  正這時,一聲唱報打破寂靜。

  有內侍和禁衛從儀門魚貫而入,分列兩側,永豐帝身著龍袍從御輦下來,行至公堂正位坐下了。

  永豐帝掃了眼正堂,揮手對眾人道:「不必跪了。今日三司會審,由御史台、刑部、大理寺主理,朕是旁聽,眾卿不必拘泥,各抒己見便是。」

  御史中丞聞言,拱手一拜,呈上一封奏疏道:「臣奉命審理年初閩南路轉運使胡豐貪墨一案,如今證據確鑿、事實清楚,請求彈劾參知政事封令鐸,指使胡豐大肆收斂民財、貪墨銀兩以十萬計。

  經查明,涉案銀兩皆數流入封令鐸私庫,藉以購買良田、修建私宅,其間更有大量白銀不知去向,臣請追查其詳細帳目,以便查明封令鐸是否還借著職務之便豢養私兵、勾結外敵。臣所言證據皆奉於此,請皇上和各位大臣過目。」

  話落,現場便有官員冷笑出聲。

  大理寺鄭寺卿上前一步,質問御史中丞道:「閩南路轉運使胡豐乃前朝舊臣,從天福十五年起,就任閩南路轉運使一職。而若是本官還沒有老糊塗,彼時,封參政不過青州區區一個州通判,不說閩南路與青州天遠地遠,就說這官階差距,胡豐也沒有任何理由去向封參政行賄。倘若他真能慧眼識珠、預見未來,他該投誠的人也是皇上……」

  「你少在這兒模糊真相轉移視聽,」王中丞道:「罪臣封令鐸開國之後便入閣拜相,位極人臣,前朝舊臣誰不巴結?閩南路轉運使胡豐這時投靠,說不通麼?」

  鄭寺卿不語,轉而將手裡一張房契遞給王中丞道:「敢問王中丞,這房契上的宅子,可是位於汴河南岸的白園?」

  「正是。」

  「那敢問,這宅子又是何時轉入了封參政名下的?」鄭寺卿問。

  王中丞瞟一眼,回到,「地契上面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去年十月。」

  鄭寺卿若有所思地點頭,道:「這塊地是胡豐的私產不錯,可天福十八年的時候,這一片地界都還只是空地一塊。這滿打滿算的十個月時間,本官就奇怪了,到底是什麼能工巧匠,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建好這樣一處奢華精美的三進院子?」

  此問一出,王中丞當即被問得噤了聲。

  鄭寺卿哂笑著補充,「那便只有一種可能,這宅子根本不是去年十月交到封參政手上的,按照進度推算,宅子的完工時間應是在今年二月到五月之間,然而這段時間……」

  他頓了頓,故作狐疑地反問:「封參政不是在閩南路查案麼?他是什麼時候回來接手了胡豐這一處私產的呢?」

  「你、你……這些都不過是你的推斷罷了,」王中丞強辭到,「再說了,黃慈帳本上的銀子,經查明,分明都是進了京城同一間錢莊和古董鋪子,而根據御史台所查,其間轉帳都是進了封令鐸的私帳!」「那不就更奇怪了?」鄭寺卿問:「封參政六月初才從閩南路回到上京,可是回京的前幾天,這些鋪子和錢莊就連夜清算跑路,等到封參政回來,錢莊早就跑得沒了蹤影,還有人貪污卻拿不回銀子的道理麼?」

  「封令鐸能自請去查案,就是在洗脫嫌疑,提早安排手下的錢莊清算又算什麼?」王中丞被問得煩躁,最後乾脆怒道:「還有御史台從封府搜出的銀子,這些不是鐵證?!」

  鄭寺卿笑起來,「王中丞自己也說了,那些銀子是御史台搜出來的,故而那只是你御史台的鐵證,不是我大理寺的。」

  「你!!!」王中丞簡直被懟得無力招架。

  正要發作,卻見嚴含章上前一步,對鄭寺卿拱手道:「鄭寺卿口口聲聲說封參政無罪,可有什麼證據?」

  「證據?」鄭寺卿道:「在我大昭,街頭百姓都知道疑罪從無的道理,怎麼到了嚴大人這裡,開口就要人自證清白?」

  嚴含章倒也不惱,姿態從容地提醒,「本官只是念在大人前朝時,與封參政的故交,再加上大理寺少卿葉大人,與封參政更是人盡皆知的故舊。本官是擔心大人感情用事,立場偏頗。」

  「是麼?」鄭寺卿冷笑,「可人本就是顧念舊情的,況且現下這般處處紕漏的陷害,我倒要問一問嚴大人,到底是誰立場偏頗、處心積慮?!」

  此言出,滿堂寂然。

  要說這顧念舊情,除了在堂上的鄭寺卿和不在堂上的葉夷簡,最該與封令鐸年舊情的人不是別人,正是當今皇上永豐帝。

  鄭寺卿這麼說,不是意有所指,當面打皇帝的臉麼?

  果然,永豐帝面露不悅。

  嚴含章心頭一緊,他知道封令鐸與永豐帝識於微時、同歷生死,感情自是與旁人不同,而永豐帝向來又在意名聲,故如今的不悅,大約只是不喜心中隱憂被人提及。

  思及此,嚴含章神色微凜,對戶部尚書使了個眼色。

  王尚書出列,對永豐帝拱手道:「大昭建國不過兩年,根基未穩,封相乃開國功臣,勞苦功高。如今新政施行、北伐在即,若是判處重刑恐會影響朝政穩定,還望陛下三思。」

  王尚書說完俯身跪拜,當真是一副殷切求情的模樣。

  然而正位上的永豐帝,神情在這一刻卻肉眼可見地變了。

  王尚書方才那番話,妙就妙在看似求情,卻句句都在往永豐帝心窩子裡捅,新政、北伐,都是永豐帝非要拉封令鐸下馬的理由,而一句影響朝政穩定,便是連結黨的帽子都一起扣到了封令鐸頭上。

  短暫沉默之後,永豐帝前傾身體,微微闔目,他像是下了什麼決心,緩而沉地開口道:「下令褫奪

  封令鐸參知政事一職,由刑部和御史台覆核證據,入刑部大牢,等候……」

  蒼茫的風雪裡,忽然傳來一陣鼓聲喧嘯。

  擊鼓之人似是用了極大的力氣,一聲一聲,仿若雷鳴。

  所有人都被這突然的鼓聲打斷了思路,大家面面相覷,不知是何情形。

  片刻後,一位內侍疾步而來,對堂上永豐帝稟告,「據外面的侍衛說,是一個身著素衣的女子,擊響了文德門外的登聞鼓。」

  「登聞鼓?」王中丞蹙眉,對那內侍不耐道:「沒人告訴她今日三司有要案要省,這麼擅自擊鼓,簡直荒唐!」

  「告訴了的,」那內侍面露難色,道:「只是那女子說,自己所訴之案,與今日三司會審有關,她、她說她帶來了新的證據。」

  此言出,滿堂譁然。

  嚴含章直覺腦中轟然一響,下意識追問:「來者何人,問清楚了嗎?」

  「問清楚了的,」內侍點點頭,補充道:她還有葉少卿陪同擔保,她說她叫姚月娥,今日擊鼓,是要為夫申冤。」

  *

  卯時正刻,上京城的天還沒亮。

  御史台的朱漆儀門外,姚月娥靜靜地站著,屋檐下兩盞風燈在風雪裡晃蕩,落下一地光暈。

  不多時,門內響起一陣腳步,面前巍峨的儀門洞開,一個身著宮服的小內侍出來,伸手示意姚月娥進去。

  不知是站得太久還是凍得,姚月娥腿腳麻木,甫一邁步竟險些軟下去。

  「走吧。」葉夷簡溫聲到,從旁扶了姚月娥一把。

  饒是已經經歷過無數所謂「場面」,今日這遭直面天子,姚月娥到底是第一次。

  周遭都是安靜的,只有落雪簌簌的聲音,公堂上全是四品以上的官員,一排排緋紅的官服在兩側靜立,正對著的上位,還有一抹亮眼的明黃。

  然而在這樣的一片寂靜之中,她一眼看見的,還是那一抹乾淨的青藍。

  兩月未見,他到底是清瘦了些,可依舊衣衫整潔髮髻規整,格外地清俊,像那一年,在賑災的州府衙門外見到他時一樣。

  四目相對,他看她的眼神驚愕,而後是一如既往地惱怒,可最後還是漸漸都柔軟下來,變成似無奈、也似欣慰的一笑。

  兩個人忽然都酸了眼鼻,可姚月娥不想哭。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封令鐸,扯出這些天來的第一抹笑。

  那個曾經只能躲在封令鐸身後,委曲求全的姑娘,如今終於長成了獨當一面的模樣,在他需要的時候,也能凜直脊背挺身而出,為他撐起一片天。

  姚月娥跟著葉夷簡向永豐帝行完了跪禮,三司使嚴含章率先開口問到,「你說你有閩南路貪墨一案的證據,此話不假?」<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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