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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玹看著他,許久,抿著的唇鬆動:「我想看看李璋。」

  蕭荊行覺得此舉有些不妥,陸華亭卻令竹素去傳信。

  外面風雪密集,發出簌簌聲響。然而那侍女被竹素和狷素引著,來的卻很快,她羃籬覆面,步履快而無聲。

  過了銅門,陸華亭守在門口,二人擦肩而過的瞬間,他覺察什麼,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群青一手穩穩地抱著襁褓中的李璋,任憑另一手吃痛,她從他的力道中感受到不解。

  對她趁機喬裝而來的不解。此事若讓李煥知道,難免引發風波。

  她偏過頭,白紗已經被他一指向上挑,看到纖細的下頜、朱紅的唇,陸華亭眸色微深,放下羃籬任其飄落,那抹鮮艷的紅卻刺進心頭:「你添妝了。」

  群青沒有否認。

  聽到竹素傳信,她以最快的速度梳頭更衣,描眉染唇,是舊楚娘子在正式場合的打扮。

  「我知你在幹什麼,我來幫你,在外面幫我看著。」群青掙了一下,陸華亭不肯放手:「誰讓你幫了。」

  「我有我要了卻的仇怨,不要阻攔。」

  她的語氣毋容置疑,輕輕掙開他,走進密殿內。

  陸華亭依言站在門外,靜靜地看著窗外的雪。狷素以肘捅了下竹素,竹素吃痛:「這不能怪我,三言兩語,群大人自己猜出來了。」

  隔著欄杆,李玹看清了襁褓內的李璋。

  李璋睡得安恬,果如陸華亭所說,被養得很好,薄薄的皮膚透出和暖的血色。

  李玹盯著嬰兒看了好一會兒,忽然開口:「這便是你給我的報答?」

  群青心中一驚,她一身侍女打扮,又以羃籬遮面,尚未開口,未料李玹還是認出了她。

  群青道:「太孫我會照顧。殿下唯有認了罪,廢太子妃和太孫,才有生路。」

  旋即李玹的尖銳的視線落在她臉上,鳳目中隱含著痛楚:「認罪?成王敗寇之事,本宮有何罪過。本宮負了他人,但並未負你。我想要一個理由。」

  如今看來,她從許久前便站在李煥那邊,暗中與他為敵。

  群青是他一手扶持,他不相信他一開始就看錯了人。

  群青道:「前朝君臣,若已投降,按照規矩不可殺。兩坊百姓已開門迎降,為何還要屠城?清淨觀守衛時玉鳴已投降,殿下為何還要將三十二人通通殺盡。」

  李玹的呼吸驟然急促起來。

  「我知當日殿下為未麻所控,心神恍惚,但城破之日,將摘功私心凌駕於天下之上,於百姓而言,難道不是彌天大罪?」群青道,「殿下至今不願直面此事,只因它是你的污點,而不是出於愧疚。幸虧殿下不為君,不然這些人,又要一筆購銷了。」

  李玹的思緒似乎回到攻城那日。多年征戰、志得意滿的那日,他身為太子,不肯讓李煥先進城,聽孟觀樓說未麻可以讓他的身體暫時恢復,便貿然飲下。

  多年以來他無數次從馬上翻下,風寒發熱;這是頭一回身有餘力,能射箭騎馬,猶如回到年少最風光的時候。策馬奔騰時,扣上青銅鬼面,李玹覺得自己變成了李煥,是四處征戰、屢建奇功的李煥,寒風中,他持劍衝進城內,享受著勝利的果實,他被狂喜沖昏頭腦,壓抑在溫仁表面下的暴戾、血氣與遺憾爆發而出。

  他已不記得自己下了哪些令,只記得擋在他面前的路障被盡數清去,他的裡衣都被鮮血浸透。除殺戮之外,自然也要用從前高高在上的皇族來裝點勝利的喜悅。他知道李煥喜歡寶安公主,孟觀樓引他找到清淨觀,可憐寶安公主正在其中修行待嫁。

  「當日觀外,便有內侍攜帶公主口諭出去投降,被你一劍斬於馬下。」群青道,「以磷火恐嚇,你的馬縱躍而過,所有的箭弩都已射盡,還是未曾攔住你的人,時玉鳴以身抵住門板,你策馬破門而入,拿劍逼出寶安公主。」

  李玹渾身顫抖起來,猶如身在冬日:「你是誰?那日你在觀中,你是誰?」

  群青一手慢慢地掀開白紗,自下而上,一張略帶英氣的艷麗的臉暴露在李玹面前,她青黑的眼定定地注視著他,這張臉與每一年桐花台上、公主身邊的那張稚氣純潔的臉漸漸重合,只隨著年歲增長,眉眼間添了柔美的弧度,眼神卻冷得驚人。

  李玹望著她,呼吸幾乎停滯。

  半晌,他嘲諷地輕笑了下。旋即一口血咳了出來,污血濺在欄杆上。

  他想起來了。

  當日觀中,她張開雙臂,擋在棺材前,她說公主已經投降,按律不應斬殺。他已殺至眼紅,劍尖微撥,示意她讓開。

  十五歲的少女一動不動,只仰起臉望著他,那神祇一樣無私的神態,讓他暴怒,讓看到自己的惡,他的劍送入她的胸膛。

  之後他心中隱痛,似乎忘記了什麼事,忽地從妄想中清醒過來,頭痛欲裂,被孟觀樓和壽喜連拖帶抱地帶離了清淨觀。

  隔日事發,清淨觀中,他曾面色蒼白,一具具看過屍首。屍首之中並沒有她。

  他安慰自己,也許那只是幻覺。得知她大概率死在宮亂之中,也好安慰自己,不是他親手所殺。

  而今與群青與他對視著,讓他胸中翻湧絞痛,冷汗淋漓,是昔日明月,破碎在他自己手中,碎片灼燒了他的手。

  他望著群青,她不知他為何露出如此神情,見他吐血,遞來素帕。

  李玹卻沒有接,只看著她問:「後來呢?」

  「什麼後來?」

  李玹自行擦了擦嘴唇,鳳目中滿是虛浮的情緒:「出宮之後,如何回宮?」

  說得好像從前認識一樣。

  群青停頓片刻,道:「出宮之後,醫館為生,過得不錯,為了與公主相見,有機會便回了掖庭。」

  李玹聞言,沒有點破,半晌,點了點頭:「今能見你,我心甚悅。把孩子抱走吧。」

  他轉過頭去:「多謝你來送我一程。」

  第124章

  宮女們一盞盞點亮宮燈, 亮光照亮了亂舞的雪粒。殿內燈燭熒煌,瓜果菜餚已經擺上桌案,冬宴即將開始。

  金屏背後, 李煥在蕭雲如的幫助下穿戴袞服珠冠,他的眼睛還沉沉望著手上的戰報。

  中洲第一場雪後, 北戎便進入了民不聊生的嚴冬, 亦是北戎人數年來奇襲的時候。北境戰事已經爆發,戰報遞進李煥手中, 卻是一封比一封不容樂觀。

  看到當年親手奪下伏俟城又丟了,城中百名百姓被斬首,李煥將戰報用力丟出去:「一個二王子, 是沒人對付得了他了嗎?」

  剛進來的小內侍駭得伏地, 縮起了脖子。

  「聖人,詔獄密室失火,廢太子將火絨縫製在裡衣內。火雖已撲滅, 但廢太子也……」

  小內侍雙手捧著的罪己詔上,赫然是李玹鐵畫銀鉤的筆跡。

  他承認自己忤逆奪宮之過,同當年踐踏兩坊百姓之罪,如今無顏求個全屍, 只求速死。

  李煥回過神, 拿起罪己詔一口氣讀完, 緩緩坐在了榻上, 驚異於事情的順利。

  這場爭奪戰中, 他終究取得了勝利, 卻沒有想像中的痛快。

  眼前燈燭搖曳,桌案上筆架與硯台還保留著宸明帝從前的布置,兄弟三人站在此處與宸明帝敘話的場景歷歷在目, 而一切已成為過眼雲煙。

  而在這個位置上所要背負的壓力,亦是從前千百倍不止。

  蕭雲如道:「殿下,廢太子已死,想來太子黨再不能成氣候。妾想替太孫求個恩典,不如給這孩子一個身份,在宮中妥善照顧,他日後明白事理,也會有感念之心。」

  「七郎這次亦是煞費苦心。他也願養著,那就養著吧。」李玹既已捨棄性命,李煥也不願再難為李璋,閉眼道,「入冬以來,戰事頭疼,就封太孫為靖王,圖個好彩。」

  小內侍叩首,領旨前去。

  蕭雲如把戰報撿起,看了看,道:「若貴妃收到的那封信是真的,當年舊楚的昌平長公主未死,如今就在北戎,那北戎二王子的人馬熟悉大宸邊境,又明白大宸將士的弱點,接連取勝也並不奇怪。為今之計,勢必要一個熟悉北境戰場的人親臨統帥才行。」

  李煥道:「上過北境戰場的統帥,除了朕和七郎,活著的就剩一人。就看凌雲翼如今堪不堪用了。」

  帝後二人還沒出場,便聽外面混亂起來。

  幾名奉衣宮女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一個穿青布袍的僧人拽住。

  這僧人渾身酒氣,一臉落拓之相,他一面拽出自己的衣裳,一面對楊芙諂笑道:「娘娘說什麼我聽不懂,沒看我已剃度出家數載,世俗征戰與我何干?你若是說這個,便乾脆放我走吧。」

  楊芙如今已被封為貴妃,她的高髻上插滿金玉,緋紅大袖上渲染的牡丹,襯出她的傾城之色。然而此時她的面色被氣得微微發紅:「凌雲將軍若全然不理世俗之事,本宮寫信相邀,為何還要進宮?」

  僧人一手撈酒往口中倒,笑出了聲:「那不是看在你是曾經的妻妹的份上,見你求助,來看看你是否安好。你既以色侍人過得很好,我不走,難道還要配合你們建功立業不成?」<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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