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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房安靜得令人窒息,枯坐著的幾人,無一人欣賞窗外的初雪,梅花。

  賀道年臉色如雪一樣蒼白,雙目卻赤紅如紅梅,眼底垂著松垮耷拉的眼皮,讓他看上去格外憔悴。

  馬先生面無表情,定定望著某處,也不知他此時在想什麼。

  終於,賀祿繃不住了,忽地站起來,轉身朝外奔去。

  賀道年恍惚抬眼看去,搭在書案上的右手,抓握成拳,又無力鬆開。

  馬先生連眼皮都沒抬,事到如今,誰還顧得上賀祿發瘋!

  「尚書,事情興許還有轉機。」馬先生終於艱難地說了句。

  賀道年卻不見半點欣喜,他嘴角牽了牽,喉嚨呼哧作響,擠出了一句話:「何來的尚書,何來的轉機。」

  是啊,尚書終究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又何來的轉機。

  馬先生下意識在心中附和,低頭不做聲了。

  朝廷下了旨意,御史台與諫院一同彈劾賀道年,下令江州府拘其進京受審。

  御史台與諫院一起被稱為台諫,由陛下親領。一般御史台與諫院互相看不順眼,向來不和。這次賀道年甚是難得,有幸得台諫一併彈劾。

  照大齊的規矩,官員被罷免或者貶謫,先有御史台或諫院彈劾、其他官員或百姓參奏狀告,朝廷會著刑部或者大理寺等衙門,進行核查。核查若有屬實的部分,方會昭其受審。

  朝廷直接略過核查這一步,直接下令拘其進京。拘是對待犯人的方式,除非賀道年有通天的本領,讓陛下在最終定奪時,他能被赦免。

  御史台與諫院一同彈劾,陛下要是有網開一面的意思,就會按折不發,何況是拘其進京。

  事到如今,馬先生並非不後悔,好不容易尋到個好差使,卻出師未捷身先死。

  後悔也無用,是他自己眼巴巴跑了來自薦家門,怪不得別人。

  「東翁,收拾一下吧,終究是要進京。」馬先生還算是可靠,他沒打算臨陣逃脫,準備一同進京。

  興許朝廷看在他跟在賀道年時日短的份上,會從輕發落。要是逃,說不定會被打成逃犯,累及家人。

  賀道年惶恐不安,更是心灰意冷,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套上枷鎖後,縱然庫房裡堆滿了金銀財寶,他連根針都帶不走。

  屋外,傳來了陣陣的腳步聲。賀道年瞳孔猛縮,轉動著僵硬的脖子看去,渾身止不住地發抖。

  夏恪庵領著差役到了門外,他揚了揚手上的旨意,道:「得罪了。」

  差役走了上前,賀道年閉了閉眼,沙啞著嗓子道:「我自己會走!」

  夏恪庵揚眉,朝差役們擺了擺手,讓賀道年自己走了出來。馬先生見狀,一聲不吭跟在了其後。

  兩人走出門,看到徐先生也站在了那裡。他一身青衣,臉色雖不大好,卻從容許多,像是早有預料。

  賀道年定定看了會徐先生,心頭湧起千頭萬緒,卻已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當時徐先生苦口婆心勸過他,莫要做得太過,尤其是他尚在江州府,江州府比不得別的地方,寧氏的根,已經深深扎在這片地上幾百年,非他能動。

  賀道年不信邪,他只信權勢。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寧氏紮根深,便將其連根拔起。

  那時他被砸到頭上的權勢沖昏了頭腦,忘記寧氏同樣擁有權勢。

  賀道年尙算鎮定,直到進了陰冷潮濕的大牢,終於崩潰了。身後的牢門關上,鎖匙的鐵鏈撞擊作響,他猛然轉身奔到門邊,緊抓住牢門嘶聲大喊:「放我出去,放本官出去,大膽,本官是禮部尚書,本官是禮部尚書!」

  獄卒頭都沒抬,咕隆了聲,轉身離開了。

  賀道年嘶聲力竭的喊聲,迴蕩在牢房中:「本官是禮部尚書,本官是禮部尚書......」

  賀氏宅子的庫房,夏恪庵站在幾個先生身邊,看著他們擺在面前的帳本,驚奇不已:「先生這個帳本,真是妙極了!」

  被誇贊的先生並不見高興,他撓了撓頭,茫然道:「妙嗎?算學就當這樣,清晰明了。」

  幾個先生是得寧毓承建議,從明明堂請了來清點賀道年的私財,他們沒用衙門的帳本,用明明堂的方式做核計。

  明明堂的帳目清晰,珠寶,糧食,現金銀銅錢,布帛,古玩等分開,再做總帳目。其中,數目,材質,樣式等一目了然,只要識字就能看懂。遠比衙門用的帳目簡明扼要,且又不失準確。

  夏恪庵去了幾次明明堂,領教過了算學工學班先生們的厲害。他訕笑一聲,知趣退下,沒再去打擾他們。

  這時,高捕頭走了過來,看了眼到處堆滿的金銀財寶,眼都看直了。夏恪庵看了過來,高捕頭慌忙收回視線,垂下頭回稟道:「賀道年他們已經關了進去,夏知府,賀祿跑了出去,可要屬下去將他抓回來?」

  先前在大門處遇到了賀祿,夏恪庵沒理會他,任由他沖了出去。

  「他無處可去,等下會回來。」夏恪庵淡淡道。

  高捕頭愣住,轉念一想,心道也是。

  儘管賀祿在江州府橫行霸道,除去頭頂著府衙的這片天,實則如街頭的乞兒無異。

  守孝時期,寧毓承非必要不出門。現在他除非經常陪著夏夫人去看望外祖父母,便留在府中讀書。

  下雪時梅花開了,寧毓承早間起來,去園子中剪了幾束梅花,外祖父母崔老

  夫人夏夫人幾處分別送了一份,他自己留了一份,插在花瓶中充作薰香。

  才坐下來寫了幾個字,福山進來,神色猶豫著道:「七郎,賀祿賀五郎來了,七郎可要見他?」

  想著賀氏發生之事,寧毓承大致猜到了賀祿的來意,他沉吟了下,點點頭道:「讓他進來吧。」

  福山應下出去了,很快領了賀祿進屋。他不僅親自守在門口,還喚來福水,兩個粗壯的僕婦一併虎視眈眈盯著。

  寧毓承失笑,朝他們揮了揮手,示意他們下去。福山遲疑了下,才叫了福水等人離開。

  也不怪福山緊張,賀祿整個人繃緊,看上去仿佛要與人拼命一樣。他身上裹著紫貂大氅,大氅下擺沾了泥土污漬,大紅緙絲里被劃破了好幾處。他一如既往地滿不在乎,喘著粗氣,恨恨盯著寧毓承,啞著嗓子,急促地質問:「是你,是你們寧氏,是你們寧氏害了我阿爹!」

  「坐。」寧毓承也不回答,如以往那般招呼他。

  賀祿沒坐,他額頭青筋突起,拔高了聲音,跟發瘋一般重複道:「是你們寧氏害了我阿爹!寧七郎,虧我以前那般幫你,你失去了尚書兒子的身份,要屈居我之下,就翻臉不認人了,寧七郎,你喪了良心!」

  對著賀祿的控訴,寧毓承面色不變,在榻上坐下,不緊不慢伸手倒茶:「賀祿,我沒對不起你。你阿爹這個尚書,不是靠著他的本事得來。當然,誰得尚書之位,你也可以認為,並非是靠著自己的本事。」

  賀祿喘著粗氣,一甩大氅下擺,在寧毓承面前坐下,雙手撐著膝蓋,眼珠往上翻,眼冒火光望過去:「我阿爹沒本事,難道你阿爹就有本事了?我祖上比不過你寧氏,我阿爹是自己苦讀考中春闈,你阿爹呢,不過是仗著他姓寧,你們寧氏占盡好處,寧七郎,你不配與我說這些!」

  「是,你阿爹是不容易,我阿爹是得了姓寧的好處。」寧毓承乾脆直接承認,賀祿一時愣在了那裡。

  「你們賀氏小門小戶出身,考中春闈容易,要做官,尤其是要做大官實屬不易。只是啊,你阿爹已經忘了自己來時的路,忘了自己的出身,拼命想要擠進如寧氏一樣的家族。」

  寧毓承將倒的溫茶遞到賀祿面前,自己捧了一杯在手,平靜地道:「你阿爹想要往上爬,這是無可厚非的事。他可以踩著寧氏的屍首往上爬,只他萬萬不該,踩著底下無權無勢的百姓屍骨往上爬。無論是白蠟,春闈科舉,都不該成為他拿來操縱,玩弄權勢的棋子!」

  「而你。」寧毓承看向了賀祿。

  賀祿直直迎著寧毓承的眼神,心不受控制揪緊。

  不知為何,賀祿每次都不敢看寧毓承的眼睛。他那雙眼,似乎能看透世事,讓人無所遁形,心發慌。

  「你身上的大氅髒了,緙絲被劃破了。賀祿,你究竟可清楚,你隨隨便便的一身行頭,究竟值多少錢?」

  賀祿下意識低頭看去,紫貂金貴,他這身紫貂的大氅,紫貂皮與緙絲皆是得人孝敬而來。僅僅紫貂皮子,約莫就值八九十貫錢,加上緙絲里,這一件大氅,約莫值上百貫。

  江州府鋪子夥計的工錢,一個月約莫在一貫錢左右。他這件紫貂大氅,夥計不吃不喝,做上近十年工才能買得起。

  「這件大氅對你來說,只是你一件尋常的冬衣而已。你以前穿月白的錦緞大氅,月白不耐髒,錦緞容易勾絲,你以前每日都要更換。你可知道,錦緞絲綢皆不能經常更洗,浣洗上一兩次就舊了。你不會穿舊衫,髒了破了,你更一點都不在意。」<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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