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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正卿道:「蘇季徵之亂,待津門平定後,臣請戰和蘇季徵一決勝負。」

  周文帝嘆氣:「朕知道你自信,年輕人有自信是好事,但蘇季徵年紀和你爹一般大,他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飯都多,有功夫跟他打仗,不如早些料理了他是正經。」

  「料理了蘇季徵之後呢,僅憑巡防營的兵力,如何抵抗的了東瀛人?」左正卿問。

  「事成之後,他們自會退去,正卿不必煩憂。」

  「陛下如何確定他們會退去?」左正卿問,「津門後面便是京城,東瀛人已經到了津門,為何不更近一步,圖謀更大呢?」

  周文帝青筋直跳,「它吞不下。」

  「至少在各州勤王之前,能吞下京城。」左正卿道。

  「微臣在和東瀛人交戰時,發覺東瀛人對津門的布防十分清楚,」左正卿問:「敢問陛下,東瀛人為何知道津門的布防?」

  周文帝一口氣噎在胸口,左正卿就差指著他的鼻子問他,是不是你把津門的布防消息送給了東瀛人。周文帝不欲回答這個問題,無論什麼時候,內戰和外亂都不是一個級別的戰爭,出賣邊境給外敵是大忌諱,遺臭萬年,周文帝隨便找了個話題:「正卿,莫想太多。朕還沒問你,多番抗旨,到底是為公,還是為私?」

  「微臣和景同有私交不假,但微臣更知道自己是大周的臣子,微臣所言所行無愧於心,無愧於大周,請陛下明鑑。」

  「你先回去吧。」周文帝說,「你今天頭腦發昏,朕不與你計較。皇后喜歡左毓,留她在宮裡說話,要為她相看個好人家,你且安心在外打仗,等回來說不定能吃她的喜酒。」

  左正卿不依不饒,把話題扯回來,「東瀛人一旦攻下津門,勢必向京城發起戰爭,一旦京城失守,對各州的士氣打擊巨大,各州勤王亦需要時間……」

  周文帝不悅地打斷他:「朕說了,東瀛人打下津門後會和談,屆時朕會把樾州給他們,他們退出津門,卿不必杞人憂天。」

  「樾州……」左正卿問,「原本大周和東瀛相隔海岸,有海域天然阻隔,一旦把樾州給出去,少了海域的屏障,東北防守壓力會陡然加大,且東瀛人向來虎視眈眈,狼子野心,不可不防!」

  「誰有蘇季徵威脅大?」周文帝忍無可忍,「樾州給出去又如何?給出去一個樾州,對大周的影響能有多大?無非是少塊地。讓蘇季徵得逞,大周全國覆滅,孰輕孰重你分不清嗎?」

  「你到底是分不清,還是不想分清?」周文帝冷笑:「你和蘇家那小子拉扯不清,你倒是好算盤,朕贏你是功臣,蘇季徵贏,蘇家那小子也會保你一命。兩頭下注互不耽誤。」

  「蘇季徵再謀逆,也是大周子民,東瀛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蘇季徵難道沒有異嗎?」周文帝問:「朕是把你捧得太高了,讓你分不清天高地厚了,你以為你是誰?小輩里你算出挑,但能和你比的也不在少數,你的位置你不坐,有的是人坐。」

  「你現在回去,朕不跟你計較。」

  蘇景同聽到這裡,忍不住感慨:「平日你是最溫和的,關鍵時刻真硬氣啊,句句都戳他肺葉子,後來呢?」

  「後來……」左正卿垂眸:「我摘了官帽,我說不回去,我不接受和談,不接受割讓樾州,如果先帝非要如此,我自知我資質平庸,難當大任,陛下另請高明吧。」

  左正卿攤手,「他用不動我,又知道左毓於兵法上也有研究,於是下密旨給左毓,讓左毓頂替我上戰場,左毓洗冷水澡把自己洗病了,沒去。」

  「事情就是這樣了。」左正卿說。

  蘇景同幽幽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像傻子?」

  「那可不敢,你是英明神武的大軍師,我字字保真。」左正卿輕快道。

  「那你發誓吧,你要是說謊話,就五雷轟頂。」

  「可……」左正卿一口應下。

  蘇景同不緊不慢補上後一句,「就讓江天五雷轟頂。」

  左正卿:「……」

  左正卿當即改口,「其實事情過去有一年多,我的記憶不是很精準,有些細節可能描述得不到位。」

  「比如?」

  「呃……」左正卿又挑挑揀揀道:「雖然我和先帝沒有達成一致意見,但先帝確實除了我以外,找不出第二個他敢派出去的人,他雖和東瀛合作,但並不全信東瀛人。津門戰事不可輕忽,於是我又回津門了。先帝派了監軍跟我一起走的。」

  「我臨走前,他警告我,不要心存僥倖。」左正卿無奈:「宮裡是他的地盤,他可以輕鬆讓左毓病故。他給了我時間,三天,最晚三天,他要看到你爹的屍體。」

  這作風才符合周文帝。「然後呢?」蘇景同問。

  「保護監軍的人,其實是暗衛里的好手,」左正卿慢慢回憶,「他們一面監視我,一面試圖融入軍隊中伺機放冷箭刺殺你爹。在打退東瀛人之前,我不希望你爹出任何意外。」

  左正卿肯再回津門是有原因的,一是戰事緊急,二是周文帝如果狗急跳牆,隨便派個人來接手巡防營,就算能和東瀛人一起殺了蘇季徵,也扛不住東瀛人的謀算,東瀛人可能長驅直入打到京城。

  左正卿決定速戰速決,囚禁三天內打退東瀛人,讓木已成舟。等東瀛人走了,周文帝只能仰仗他和蘇季徵打仗,會捏著鼻子忍下這口氣,不敢輕易傷左毓。

  左正卿也給家裡去了封信,請家裡著手從後宮營救左毓。

  那時左正卿沒有徹底看清周文帝剷除蘇季徵的決心。

  在漫長的十餘年中,蘇季徵一心造反,周文帝一心剷除蘇季徵,他對外軟弱、無能、不斷交出皇帝的權力,換取蘇季徵的一緩再緩,他作為皇帝的尊嚴一再受辱,只要能剷除蘇季徵,沒什麼是他不能失去的。

  禁衛軍從始至終是大皇子和皇后的人。左正卿部署完速戰速決戰術的第二天,禁衛軍奉周文帝的密旨反了。

  禁衛軍繞開左正卿,當眾宣布周文帝聖旨,削了左正卿的副帥,然後和東瀛人合作,雙面夾擊蘇季徵。

  津門守不守得住不重要了,蘇季徵死後東瀛人會不會對京城發動攻擊也不重要了。如果樾州可以割讓,那津門有什麼不可以的?

  京城失守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遷都,換個地方當皇帝便是。

  禁衛軍收到的第二個密旨是殺了左正卿,和東瀛人一起圍剿巡防營——代價是東北一十二州,全部送給東瀛。

  等津門失守後,將罪名全數推到左正卿身上——是左正卿持身不正,和蘇季徵同流合污,禁衛軍奮力廝殺,剷除奸佞,但無力回天。

  左正卿想過周文帝會提防他,會繼續和東瀛人合作,但沒想到周文帝如此有魄力,巡防營的兩萬兵馬都肯當做棄子。

  蘇季徵信得過左正卿,信不過周文帝,有所準備,但那點準備不足以面對禁軍一萬兩千人的反撲。

  左正卿和蘇季徵及時組織了突圍,但刀劍無眼,不,刀劍長眼,精準地找到了蘇季徵,蘇季徵死在戰場上。

  左正卿說到這裡,停了下來,觀察蘇景同的情況,大概是來之前做足了心理準備,加上才因為他爹的事發病過一回,這會兒情緒不算太糟糕,除了唇色發白,額頭有些冒汗,手握緊,不見其他症狀。

  「接著說,我沒事。」蘇景同道。

  左正卿僥倖從這場大戰中活了下來,並非他運氣好,事實上他和蘇季徵一樣都成為了周文帝的眼中釘肉中刺,謀逆作亂的蘇季徵固然是心頭大患,三番五次抗旨的左正卿也觸及到周文帝的逆鱗,他岌岌可危的君主的尊嚴在左正卿這裡遇到了挑釁,左正卿指責他的每一句都讓他如鯁在喉。

  但那場大戰里,江天反水了禁衛軍。

  禁衛軍板上釘釘的下一任統領江天在關鍵時刻反了周文帝的命令,和左正卿站在了一起。

  周文帝眼裡,樾州是可以割讓的,津門是可以放棄的,京城是可以遷都的,比起他浩瀚的江山,這三個地方的百姓無足輕重。

  被放棄的樾州是江天的家鄉。

  被周文帝認為無足輕重的人,是江天的親人同鄉。

  江天在千軍萬馬中救出了左正卿。

  這一仗損失慘重,赤霄軍和巡防營固然死傷無數,禁衛軍和東瀛人也沒討到好處,被左正卿突圍成功,元氣大傷。

  江天勸左正卿立刻離開津門,周文帝對他的殺意很明顯了,多留無益。

  左正卿擔心津門失守,重整人馬,又殺了回去。沒了蘇季徵,周文帝沒再給東瀛人透漏軍情,左正卿打起來趁手許多,快速打退了東瀛人。

  左家經營幾代,在宮裡尚有些人馬,把左毓從宮中偷換了出來。

  津門之亂平息後,左正卿對周文帝徹底失望,他也無法在周文帝手下立足,在江天的護送下去了西北。

  「好了,」左正卿說:「就是這樣。我走之前想帶你走,但去了攝政王府,人去樓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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