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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要去見曹慈一面。

  趙蟾桂去屋裡取了件披風出來:「相爺,夜裡風涼,您加件衣裳吧。」

  沈持攏了攏披風,讓他去備馬車。

  大理寺內燈火通明,後院的廂房裡鋪著過夜的被褥,柳正、馮遂、孟度等人悉數在值,他們已經好多天守在這裡不曾回家過夜了,日夜審理曹、聶一案,已臻尾聲。

  「沈相你怎麼來了?」馮遂衣角帶著獄中發霉的烏血氣息:「這頭差不多快審清楚了,沒有疑問,很快就能結案了。」

  沈持:「馮大人,我想見見曹相。」

  馮遂微愕,但他沒有多問:「……好,沈相請跟下官來。」

  大理寺的地牢挖得很深,下沉的長長的甬道讓人頭腦昏沉,走到一處還算寬敞的牢房前,馮遂說道:「沈相,曹相就關在這裡了。」

  等亮起牆壁上的火把,沈持看見曹慈窩在一角里發呆,他的頭髮凌亂骯髒,聽見聲音許久才轉過眼睛看外面,看清楚來人,他動了動唇,什麼都沒說。

  「曹相,」沈持坐在一個矮凳上,隔著門說道:「我來是有求於你。」

  曹慈的眼皮動了動,半天才冷笑道:「沈相如今高高在上,還有什麼事情要求助於匹夫我呢?」

  火光跳躍,黑色的跳蚤在他雜亂打結的鬍鬚上跳來跳去,看得人頭皮發麻。

  沈持:「江載雪得了嚴重的目翳,據說已不能視物,我聽說先帝曾用過一個暹羅國進宮的方子,想問問曹相當年在宮中為陛下伴讀,還記得那個方子嗎?」

  曹慈皺起眉頭,臉上的皺紋顯得愈發深了:「暹羅國的方子?」

  他看著自己繚亂的花白鬍鬚:「能不能給我借一把剪刀?」大理寺的人去拿了,之後遞給他,虎視眈眈:「剪完立即還來。」別想著耍花招用來干別的。

  曹慈不搭理他,將鬍子一把剪掉扔在一旁:「唉,這監獄裡的跳蚤真是煩人。」沈持靜靜地看著他做這一切。

  「沈相怕是沒過過這種生活吧?」他自嘲了一聲。

  沈持盯著他,肅然道:「通州府通判江大人受曹相之流誣陷被流放嶺南,正是意氣風發如今卻已是一個瞎子,陝西府百姓年年欠債家中養不起人口,產下女嬰便溺死在水盆里……曹相這生活,曾是他們不敢求的……」

  曹慈輕聲一笑:「世人本就貴賤有序,沈相因我貪了陝西府的銀子而將我打入大獄,可曾想過,就算我不曾貪他們的銀兩,難道民間就沒有勞苦可憐之人了嗎?」

  沈持沉默良久:「曹相說的對,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賤命,只是為官為吏者當有父母心,不該再加諸黎民的苦難……」

  曹慈苦笑兩聲:「沈相來就是為了跟我說這個?教導在下?呵呵呵……」

  「曹相的記性真是不太好啊,」沈持說道:「我來是想問問暹羅國治眼疾的方子。」

  曹慈點點頭:「嗯,你為江載雪求的。」

  沈持:「還望曹相相告。」

  曹慈說道:「太久遠的事了,我記得不甚清晰,你去問別人吧。」

  沈持:「我從不白問人索求,我想曹相如今還是有求於,或者說用的著我的地方的。」

  曹慈眨了眨眼:「如果我要你保我一命,拿方子換,你能答應嗎?」

  沈持很乾脆地點點頭:「只要曹相肯告之醫方,我會在聖上面前竭力保你一命。」

  曹慈聽了大笑:「你不怕日後我東山再起,翻了身反過來要你的命嗎?」

  「江大人為我所累落得這個病,」沈持說道:「我自當不惜代價為他尋醫問藥,」他凝著曹慈微微笑道:「曹相這高看自己的毛病也改一改了,彼時你用盡手段都奈何不得我,何況日後?」

  曹慈氣得呼吸急促,然而片刻後他又笑了:「沈相還是年少輕狂啊。」之後他嘆了口氣:「罷了,老夫想了想,還是拿方子換命,延殘喘幾年划算。」

  「不過,你又怎麼有把握說服陛下留我一條命呢?」

  沈持從袖中取出一封奏摺,在他眼前晃了晃:「昆明府王大儒呈給陛下的奏摺,他還叫人轉告我,說他病重,恐將不久於人世。」

  「我想,定是老師聽到曹家犯事,上奏摺來為曹相向陛下求情的。」

  看到這封奏摺,曹慈忽然挪兩步靠近沈持,渾濁的眼珠發紅,跪在地上艱澀地說道:「老師……」

  曹慈十來歲進宮伴讀,與皇帝一道師從王淵學習多年,是王大儒地地道道的嫡傳學生,如今聽聞此護犢之情,不禁哭了出來。

  明日消息傳入皇帝耳中,以他的行事風格,或許會念及舊情給王淵個面子,留曹慈一條命。

  他想了想說道:「拿紙筆來。」馮遂立即取來文房四寶:「曹相請。」

  曹慈回憶起四十多年前的宮廷往事,緩緩在紙張上寫下一張藥方:「老夫記性尚可,此方應當無誤。」

  沈持接過來看了看,如珍寶一樣放入袖中:「多謝曹相。」

  「沈相方才說的話還作數嗎?」曹慈乜了他一眼問。

  沈持:「自然作數。」他頓了一頓:「曹相有什麼要在下做的嗎?」

  曹慈拿起筆:「沈相稍等,老夫想寫一封奏摺請沈相代為轉交給陛下。」

  沈持和馮遂知趣地說道:「曹相慢慢寫,我二人在外頭候著。」

  說完轉身離開牢房,到外間坐著喝茶。

  一炷香的工夫,他們再回去時,曹慈已經寫好給皇帝的書信,折起來交給沈持:「請沈相守諾言,將此信交給陛下。」

  沈持點點頭:「放心吧。」

  曹慈甩甩破爛的衣袖:「走吧,別讓老夫看著你動氣。」

  沈持一拱手,從地牢里走出來。

  孟度:「聽說他給陛下寫了封信,必是求情的,阿池,絕不能讓他翻身。」他們再經不起這樣的對手漫長而廣闊的磋磨了。

  沈持搖搖頭:「夫子,不必看了,」他低聲說道:「陛下罕見地動氣要了周淑妃大半條命,他不會給宸王留個爛攤子,會將對宸王有二心的人全攆出朝堂。」

  所以,就算曹慈活著,任憑他用盡手段,他都不會再被起用了。

  孟度:「雖說如此,但也不能大意。」

  沈持:「嗯,我會小心的。」

  他拿出曹慈寫下來的藥方:「載雪兄眼睛不好,我討了張方子給他試試。」

  孟度送他走出大理寺:「阿池,你不必過於自責,他不會怪你的。」

  沈持:「我曉得,只是心裡頭過意不去。」

  孟度看著越來越濃重漆黑的夜色:「你早些回去歇著吧。」

  他看沈持比之前瘦多了。

  沈持拱手告辭,他沒有回家,直接去了一家開著的藥館,拿出藥方給坐堂的大夫看:「請看這藥方是治眼疾的嗎?」

  大夫看了大驚:「公子從哪裡求得這般藥方?」

  沈持:「這藥方有什麼不妥之處嗎?「

  大夫說道:「如果老夫沒有記錯的話,這藥方不是我朝所有,是番邦來的,要是家中老人失明倒可一試,只是……這藥對少年人不好,服了會得心悸的毛病,恐短命啊……」

  對數歲輕的心臟不好,有毒副作用,對年邁之人卻無毒,也是奇了,當年暹羅國使臣也說不出這是為何,想來是這個緣由,太醫院才沒有留下底方。

  沈持:「……」

  曹慈沒騙他,給他的是暹羅國當年的藥方,只是這藥方本來是給年邁的皇帝用的,江載雪根本吃不得。

  「多謝先生。」他付了診金,憂心忡忡地回到家中。

  此時東方浮白,沈持坐在藤椅上打了個盹,之後洗把臉換上官袍出門上早朝。早朝上說的全是為陝西、通州兩府遴選官吏之事,一番爭吵下來,總算擬定了三五個,還有空缺,只怕還要吵上個兩三天爭執一番。

  跟著皇帝來到上書房,沈持將曹慈的信拿出來呈上:「陛下,臣昨夜去牢中見了曹相,他讓臣轉交這封信給陛下。」

  皇帝接過去卻沒有看,他對曹慈似乎有點愛之深恨之切的意味,當然這個詞有點不恰當,不過沈持眼下想不出更貼切的來了,只聽他說:「君臣緣分已盡,不必看了。」

  在曹慈大肆斂財的案子被揭發之前,他在內心與之是很親近的,畢竟兩個人從年少相伴,四十餘年,彼此是塊石頭也該捂熱了。想不到曹慈竟背著他幹了那些殺他十次都不解氣的勾當。

  沈持垂下頭不語,只將王淵的奏摺呈上,過了很久才說道:「陛下,先生讓人帶話說他大約已在彌留之際了……」

  皇帝聞言眸光微動,他只覺頭忽然一疼,揮揮手:「你先下去吧。」

  沈持施禮退下。

  等沈持告退,他摸著一封信一本奏摺,展開了曹慈的那封信,字還是他無比熟悉的字跡,

  信中,曹慈沒有為自己和兒子、侄子等曹家男丁求情,只說曹家的女眷無辜,乞求皇帝在定罪時不要將他們沒入賤籍被人凌辱,為她們留個平民身份,讓她們貧苦而清白地了此殘生。<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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