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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微生到底將這一卷書買了下來。揣著它回翰林院後頭的小平房時,已是黃昏了,他還特意給林芳景帶了一盤雞肉、一壺小酒,以備晚飯。

  然而剛邁步進入這座小小院落,便感受到一股異樣。

  他推開門,門裡的空氣如凝固了一般,廳堂上首坐著悠閒品茗的皇帝和幾名官員,林芳景等翰林學士鋪著文房坐在下首,正一邊擦汗一邊記錄著什麼。

  杜微生將手中的菜盒都交給春詠,自己也行了個禮,“臣杜微生見過陛下。”

  “杜學士免禮。”允元張望四周,笑道,“原來這兩年以來,你與林學士都住在這樣的地方,是朕失察了。”

  “這裡離翰林院近,可隨時聽候陛下差遣,是絕佳的地方了。”杜微生垂眉回答。

  允元卻喊了一聲:“徐尚書。”

  “臣在。”一人出列行禮,杜微生抬眼看去,那人身材高瘦,容貌俊朗,不卑不亢的神態倒與他自己有幾分相似。

  “朕想在太極宮附近建一座學士院,方便翰林學士們往來內外,著工部後日擬詳案來與朕瞧瞧。”允元道。

  那麼這便是所謂新上任的工部尚書徐賞鶴了。

  林芳景等人也連忙離席,向允元謝恩。又拉了拉杜微生的衣袖,後者這才發現,自己竟然走神了一瞬。

  *

  皇帝當先離去,徐賞鶴跟在後頭,還繞到杜微生面前來,打量他半晌。

  杜微生欠身,“恭喜徐尚書。”

  徐賞鶴雙眸微眯,“喜從何來?”

  “徐尚書英才天縱,得陛下青眼,一月兩遷,漢主父偃亦不及尚書這般榮耀。”杜微生道,“在下恭喜徐尚書青雲有道,前途似錦。”

  徐賞鶴負手在後,長身玉立,稜角分明的面龐上卻看不出喜怒。“陛下身邊的人若不夠盡心,總要換一些更盡心的來。”

  “尚書說的是。”杜微生將身子又彎得低了一些。

  徐賞鶴走後,林芳景趕上來,呼出了好大的一口氣。

  “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林芳景圍著杜微生還轉了兩圈。

  杜微生望著院落外那窄而矮的門扉,“無事。吃飯吧,玉台。”

  林芳景立刻就忘了剛才那氣氛,拉著杜微生在飯桌邊坐下,絮絮叨叨地開始吐苦水:“你不知道剛才有多險!我連官服都沒穿呢,突然那趙光壽就來說皇帝要進來了,嚇得我!——皇帝說突厥可汗送來了一封國書,要我們好生商議如何應對,她還給了幾句話……我可慌了神了,總不能讓我當場就寫啊,你知道我寫不出的!可巧你正好進來,她才終於放過了我……”

  杜微生看他一眼,“皇上是有心提拔翰林院,有心提拔你。”

  林芳景垂下腦袋,“我又何嘗不知?但這烈火烹油,也總有燒盡的一日……”

  春詠將杜微生帶回來的飯菜又熱了一道,重新擺上了桌。林芳景熱情地招呼道:“小哥哥你也來吃嘛!——哎,聽聞你過去是伺候皇上的,被皇上分給了杜學士?”

  春詠道:“我哪有那個福分伺候皇上,只是過去確實在宮裡做活罷了。”

  “那時候還是樊尚恩主事,是樊尚恩分他過來的。”杜微生幫他把話補全。

  林芳景歪著腦袋想了想,又對春詠道:“那你有沒有見過皇上身邊的其他男人?”

  “……”春詠不敢應答,顯然是很忐忑地瞧了一眼他主子。

  他主子一邊慢條斯理地夾菜,一邊道:“你想問什麼?”

  林芳景吧唧吧唧嘴:“我覺得那個徐賞鶴,長得和你有些像。”

  杜微生囫圇地“嗯”了一聲,“興許是吧。”

  林芳景就好像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秘密似的,一時間興奮難耐,“那,那你吃醋嗎?”

  杜微生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個傻子。

  *

  工部尚書徐賞鶴,出身低微,但與最得寵的杜學士氣質相仿,據說是半月前上過了皇帝的床後,便突然一躍升了兩級。當然皇帝也絕不是色令智昏,她大約早就看工部那群天天哭窮的榆木腦袋不順眼,而這徐賞鶴卻表示什麼都能造,且絕不讓計帳上為難。如今城南的柏梁台和宮外的學士院,一齊動工,兩不耽誤,可見此人確實很麻利。

  三省六部的人精都從這幾項土木工事中讀出了幾分別的味道。但因時節近晚了,到十月誕節,又是四海同慶的大事,有什麼總帳,到那會兒再算也不遲。

  “在想什麼?”允元赤足在銀盆里踩了踩,濺起小小的水花,才將杜微生的思緒拉了回來。

  杜微生對她柔和地笑笑,“臣在想,陛下已許久沒見臣了。”

  “謊話。”允元湊過來,嗅了嗅他的頭髮,將雙唇貼在他額頭,“前幾日才到翰林院見過不是?”

  “那是為了公事。”杜微生低眉,看見她半掩的衣衫里隱隱露出的雪白肌膚,一時拿不準她是不是有意讓他看見的。

  “公事就不行麼?”允元撅起嘴,遠開他幾分,“朕有心將翰林院培養成朕的得力臂膀,想必你也看得出來。這些日子,你們難免要忙一些,但往後朕定好了成例,就不會那麼煩難了。”

  “陛下深謀遠慮。”杜微生低下頭給她揉腳,銀盆里水波蕩漾,他看不清楚自己的倒影。“陛下吩咐的差遣,臣等一定全力以赴。”

  “說起來,那道國書,也不知林玉台回得如何。”允元想了想,“朕年幼時,廢帝曾想將朕嫁到突厥去,嫁的就是那個突厥可汗,你可記得?後來打了個小仗,兩國才講和到如今的。”

  杜微生應了聲“是”。

  皇帝的腳白白嫩嫩的,用藥草洗過,能見出微弱的血管。他想,如果自己手底下用一用力,這血管會不會就要破裂?

  “那個老傢伙,如今舊事重提,還笑話朕富有四海,卻沒有一個孩子。”允元哼了一聲,“朕跟林玉台交代了,語氣一定要兇悍,要給朕出一口惡氣。”

  “陛下想要孩子麼?”杜微生輕聲問。

  允元一怔。

  他的表情有些迷茫,目光像雲霧做的綢緞里落了一片碎星子。他今日總有些古怪。允元皺起眉,好像心臟某處驀然被撞擊了一下,但她立刻又武裝以笑容:“朕想要的話,你來生麼?”

  杜微生搖頭苦笑:“陛下給臣出了道難題。”

  允元笑起來,赤足踢翻了銀盆踩在他的膝蓋上,他一把捉住了,仰頭看她。嘩啦啦地一汪水漬,就在兩人身下床底蔓延開。

  他凝注著她的眼眸,鄭重地道:“這樣的國書,理當讓臣來寫。”

  她不自然地移開了目光,他卻伸手撫過她下頜,迫得她正視自己:“臣沒有資格寫嗎?”

  他總是能用這麼深情的語氣,給她編織一個若有若無的迷夢,誘騙她入那溫柔的陷阱。她以前喜歡這樣的曖昧,帶著悖德的刺激,但如今她卻只覺心煩意亂。

  她說不上來是為何,也許是他偶爾流露出困獸一樣的眼神,像要將她扒皮拆骨。她不習慣。

  “朕已給予你一般人都得不到的寵愛和恩賞,杜學士,”終於,她找回了自己的冷冽的聲音,“你不應再得寸進尺。”

  “若是臣,”杜微生卻很快地接話道,“偏要得寸進尺呢?”

  十二 一線

  他惶惑地抬頭,“陛下今日,不要臣麼?”

  允元慢慢地、慢慢地將自己的腳,從他的懷中抽了回來。

  她攬緊了長衣,像是有些寒冷,聲音也壓得低沉:“你回去罷。”

  杜微生沒有動。

  允元不明白。到底是從哪一步開始走錯了的?到底是從哪一步開始,她不再能從這個男人身上享受到她過去最沉迷的欲望的歡愉?是那庭院裡的一頓飯嗎?還是更遙遠時候的一杯酒?

  “杜子朔。”她加重了語氣,叫他的全名。

  他惶惑地抬頭。“陛下……”兩片薄唇一開一合,聲音如風送浮冰,“陛下今日,不要臣麼?”

  允元有些不耐了,伸手一拉他的衣帶,迫得他與自己在咫尺之距對視。可他的目光卻仍絲毫不錯,像迷漫的山霧中安靜流動的清泉,泉水倒映出她的影子。

  她咬住唇,依偎到他的頸窩邊,卻沒有當真依偎上去——她只是稍稍側首,對著他的耳朵道:“是你,你想要朕麼?”

  他看不見她的表情,只能直挺挺地跪著,注視著前方飄飄蕩蕩的床簾。他緩緩道:“臣想要,但不敢要。”

  她坐回原處,有些不解地笑了。這個男人,說的話,做的事,都像在打啞謎。她曾給他一些最難回答的問題,他都能答得很好;但到這種窮極無聊的簡單問題時,他卻絕不會給她想要的答案了。<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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