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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論怎麼說,文淵閣應當為此解釋。」齊宴冷靜道:「難道常侍大人想憑這麼三言兩句糊弄過去?今日是在大理寺,若明日在朝堂上,只怕會有更多的牽扯。」

  蕭冉坐回原處,面上的笑雖沒褪,實則說完這一番話五臟六腑俱已燒起來了,冷茶入喉,額上有些冒細汗。

  她手眼不能通天,這些日子忙的事千頭萬緒,盯著文淵閣的人又太多,那些虎狼磨著牙,一個個都等著分三大夫的位置,可要是換了一批無能之輩上去,殿下這番心思也都算是白費了。

  齊宴這老頑固真捅到朝堂上去,指不定有多少人等著落井下石。

  群起而攻之,那時一定比現在麻煩。

  「今日我們歡聚一堂。」蕭冉聲音輕快而高昂,「想必大家也都不想空手而歸,尤其是齊大人,你想要什麼?」

  她靜靜的眼瞳很幽然,同輕佻的話語形成對照,叫人覺得詭譎。

  齊宴開口:「我別無所求,只願扶恭肅親王即位。國不可一日無主…」

  不用蕭冉應聲,魏家人第一個不答應。

  眼看著幾人又要亂作一團,張謙敲了敲桌子,只覺得大人鬥法、小人遭殃,腦子成了一團漿糊。

  「這樣大的事,我可做不了主。」蕭冉落了落茶盞,清脆的瓷悶碰下桌子,「不過我自己的事,自己倒可以安排一番。」

  她看向那方糾集起這些人的官印,說:「想來文淵閣內也無人敢認領這枚官印,那些孩子不頂事,就請大人放他們一馬,當作是我看戲的時候落在那的。今日回去,我便引咎請辭,這樣的結果,大夥可滿意了?」

  魏家人不鬧了,齊宴也訝異地瞪圓了眼睛,意外她竟肯放手。

  「沒有異議?成吧。」蕭冉利索地站起身來,神秘莫測地向諸人一拱手,「如今大家還沒撕破臉,日子便還能這麼安穩地過下去,各位都好自為之吧。」

  她一出門,身後便有幾個暗哨小心地跟了上去。

  屋內,魏家人後知後覺道:「她什麼意思?如此囂張!就雲城那點子兵,還真敢攻城不成?」

  齊宴瞥了他們一眼,嘆了一口氣,走了。

  連江言清心底都有些懂了,若上京只有這些不合心的城防兵,得不到容將軍的支持,城外城內裡應外合,攻城簡直是輕而易舉。

  之所以沒有這樣做,也許是那公主殿下不想冒天下之大不韙留個臭名聲,又或者是別的什麼原因,江言清不明白。

  蕭冉回到林忱在宮外的府邸,青瓜和青萍在門口迎她。

  青萍「哎呀」一聲,道:「姑娘,你臉色怎麼這麼差!」

  蕭冉定了定,向青瓜問:「鳶兒的喪事辦好了沒有,若是好了,這兩天就收拾東西吧。」

  趁這個機會,她也可以走得名正言順,不必給文淵閣添什麼後顧之憂了。

  **

  外面滿城風雨,江月滿仍在朱雀閣巋然不動。

  林恪最近正在整理她的手稿,叫舞樂叫得也少了,閣里一時更加清淨。

  「月滿…」

  林恪叫了她一聲,江清漪抬頭。

  「你說你平時蔫著,我也沒瞧出你腦袋裡在琢磨這些東西。就比如這一篇。」她指了指,「是關於女子葵水的…這個,真能刊印出去嗎?」林恪狐疑地問。

  江月滿讀著手裡的密信,隨口道:「現在不能,以後總有能的時候。」

  林恪撇撇嘴,上前去瞧她手裡的東西。

  江月滿一閃,避開了,她將那幾張紙條折好,放進袖子裡,隨後說:「我有事,先走了。」

  走出朱雀閣,林恪扒在小窗邊,探頭向她喊了些什麼。

  江月滿沒有聽清,但她見閣外飛檐下,林恪的眼睛閃閃發光,那張面孔驕縱又恣意,一如將她從掖庭帶出來的彼時。

  這麼多年,她一直像只開了屏的孔雀,不時就要抖落那身漂亮的羽毛。

  可惜,這樣的羽翼,卻要斷折在北地的風霜中。

  江月滿不願意。

  第69章 出京

  燭火幽幽, 江言清在府中獨坐。

  他支著下巴挑著燈花,看上去有些走神,那張面孔卻更顯得艷麗而閒適。

  門口的丫頭進來, 道:「常侍大人來了。」

  江言清半偏著頭,眼神斜飛, 直到看見江月滿走進來,才淡笑著說:「稀客啊, 常侍大人怎麼貴步踏賤地, 家裡不是容不下你這尊大佛麼?」

  江月滿眼皮也沒撩一下, 反倒是看了眼通傳的丫頭。

  小丫頭不敢同她目光對視,慌慌張張地退下了。

  江言清哼了聲,道:「你不用看她,反正你一年半載也不回來一次, 我就叫她們不必再稱『姑娘』了, 顯得也尊重你不是。」

  「好久不見, 你就會同我說這些耍嘴皮子的事嗎?」江月滿攏著被剪得只剩火苗的燭台, 等了半天,沒聽到江言清再說話。

  這樣相顧無言, 本是常態。

  江月滿看著江言清冷冷地側過臉去,即便是如此無情的時候,他那雙被許多人稱讚過的雙眸, 仍似滿載著許多情感, 在暗燈下星子一般閃亮。

  她不合時宜地想起江家剛敗落那幾年,她同母親在掖庭浣衣,平城的冬天非常冷, 井裡打上來的水都需在屋裡解凍了再用。

  母親的手、她的手都起了層層凍瘡。

  有一年過年的時候, 她難得縮在暖和的炕上, 躲在一個角落裡,手裡攥著一支別人不要的鉛黛。

  也是這樣小小的油豆似的燈光下,她聽著外面鞭炮噼里啪啦地炸開,有些笨拙地為自己描眉。

  然而鏡子裡的人天生細眉細眼,面容平淡,描重了的眉毛好似枯焦的木炭橫亘在雪地里。

  江月滿很想打碎那盞鏡子。

  她年少無知的時候,總以為是自己容貌不若江言清出色,眼睛不像他那般動人,所以才會遭人拋棄,受人厭惡。

  不過…時過境遷,她早就不這麼想了。

  一是因為年紀上來心性不同了,二是她始終記得有一個人告訴她,事實並非如此。

  那個人住在朱雀閣,是天生的貴人,可她卻遷就自己,為自己塗上了鮮妍的粉黛。

  雖說江月滿看了之後仍舊想把鏡子打碎,不過還是心領了她這份情誼。

  如今,是到了還報的時候。

  「你方才,在想什麼呢?」江月滿問道。

  她鮮少主動開口,一說話把江言清驚了一驚。

  不止剛才,他現在仍在想著相同的問題,不過不願意告訴江月滿。

  「到底有什麼事?」他沒好氣地回敬。

  江月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說:「你同齊宴達成了協議,要送一位公主去北方和親。」

  江言清睜圓了眼睛,啞口無言半天,方才說:「家裡有你的細作是不是?你怎麼知道!」

  月滿搖了搖頭,道:「放心吧,不是家裡的人。我在朝為官這麼多年,手下自然還是有幾個能辦事的小人物。」

  江言清冷了半晌,只覺得後背嗖嗖的涼風。

  他沉默片刻,冷笑道:「我還以為你一心避世閒居,不曉得朝里如今發生了什麼,看了你心裡清楚得很。你還知道什麼?」

  「閒事知道一兩件,也算能幫的上忙。不過,你得先答應,同齊宴一起,不准往北方的容家遞書信,往後也絕不能再起和親的念頭。」

  江月滿難得有開口求人的時候,江言清自然要好好拿喬。

  「你口氣倒大得很,就算我願意,齊宴那邊還說不得信不信你。你就這麼自信,那兩件閒事能派上用場?」

  「說到底,你要自保,齊宴要一個皇帝,這兩件事都不是遣一個女子過去就能平定的。」江月滿烤夠了火,把燭盞推開,「要扶肅王即位,是一件頗費功夫的事。」

  她說完了,似乎深信江言清終會與她結盟,並不再勸。

  廳中的門敞著,靠在椅子上也能望見那一輪緩緩升起的月亮。

  今日是十五,十五的月亮十六圓,江月滿看著似滿還殘的月亮,冷不防聽見江言清說:「我方才在想,前些日子你我進宮的那天,你把我拋下去了朱雀閣,我自己走到凌雲殿,卻並沒見那個人的遺體,她在哪?」

  江月滿瞭然,問:「你想見她最後一面?」

  江言清沒說話。

  江月滿拎起自己的袍子,大步走出門去。

  餘音飄散在月光里。

  「已經化成了灰,找不到了。」

  **

  林忱在雲城的驛舍里找到了八年前她坐過的那隻鞦韆。

  實在不是她懷舊,只是朝廷缺銀兩,這麼多年驛舍一直沒修過,她一進院子搭眼就看見了。

  竹秀抱刀站在她身側,說:「殿下,常侍大人此時出京,怎麼也得半夜才能到,您這等的太早了。」

  林忱坐在鞦韆上,把頭微微靠在繩上,看著院中繁茂的梧桐,說:「我在這一樣可以批公文,不礙事。」

  竹秀一噎,心道您還是歇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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