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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是軍醫。」回過神的尉遲恭呢喃道,仍未將她放進眼裡。

  「不是軍醫。」她再次否認後轉言道,「聽聞將軍獻城而降,城中百姓可否牴觸唐軍?」

  見帳中眾人皆目光炯炯地看著他,任憑這女子發問,他遲疑半晌仍照實道:「城中百姓已被圍困多時,見唐軍入城後,未濫殺無辜,皆算平和。」

  莫婤面露感激地頷首,起身朝眾人道:

  「儘快入城罷。」

  說完,她拉著長孫無忌正欲出帳,就聞杜如晦賤兮兮道:「莫君,不同他種上花苗?他方同突厥合作,你不說異邦人最易染上天花?」

  此言不假,天花最早是於東漢傳入中原,據史書推測,應是由東漢伏波將軍馬援平定交趾叛亂後,通過戰俘帶回中原的②。

  但突厥主要在漠北一帶活動,交趾卻是在南方。

  「何為花苗?娘們兮兮的,我不種!」尉遲恭聽後嚴詞拒絕道。

  「無妨。」

  懶得同他計較,莫婤悠悠出了帳,她預備的花苗本就不多,自是少一人用就能多餘下一隻,她欲在城中開接生館,這減毒數回、副反應極小的花苗本就是給嬰孩們準備的。

  尉遲恭五大三粗的,給他用可浪費了!

  見這女子輕易就走了,尉遲恭似一拳打在棉花上,心頭有些悶悶的,李世民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背,追著莫婤去了。

  「不識好歹,莫君的花苗不知多珍貴!」待領頭的幾人走後,屈突通上前譏諷道。

  他身後的殷開山也狐疑地看著他,質問道:「你不會是假降罷?甚都不願,是怕我等害你?」

  「一派胡言!」他虎著雙眼憤怒道,忽而又問,「所以,她到底是叫阿婤還是莫君?」

  兩人被這人的反射弧氣得仰倒,抱著頭盔疾行而出,身後還傳來尉遲恭不明所以地疑惑聲。

  翌日,天方明,唐軍大部入城駐紮。

  李世民同尉遲恭完備著城中軍事部署,加固城防,恢復治安;長孫無忌同房、杜二人,忙著上報朝廷,設立州縣,任命新官。

  莫婤則領著嗣昌局女官們,清查人口,登記戶籍。除了女官們,同她一道前來的,還有十餘名來自不同接生館的穩娘。

  穩娘們更忙碌,白日找鋪面、了解城中生養風俗,晚間同莫婤一道商議第一家接生館落座何方、怎籌備人手、如何宣傳等。

  三日後,莫婤正登記一家人戶籍時,一方出生的嬰兒碰巧尿濕了包被。抱著他的婆母忙將其置於炕上,飛速換了襁褓,正欲裹上時,卻被莫婤緊緊拽住了手。

  定睛看清嬰兒斷臍處後,莫婤面色驟變,勃然大怒。

  第136章

  莫婤驟變的臉色,吸引了不遠處的盧曉妝,她也好奇地探頭看去。

  「嘔——」盧曉妝瞬時乾嘔起來,忙推開眾人,往門外跑去。

  離得近的女官們也瞧見了,面色俱現怪異,或被嚇得慘白、或怒得通紅、或噁心得發青、或閃著忽明忽暗不可置信的色……

  嬰孩剛出生不久,斷臍處應尚未癒合,此時竟被塞滿了大糞。

  深褐稠密的糞,約莫拇指頭大小,嚴絲合縫地堵在臍孔,隱隱能瞧見黑糞中夾雜著些血絲和青綠,徐徐飄出縷縷令人作嘔的屎臭。

  莫婤凝眸觀察著,糞球成橢圓的蛋狀,她用手扇了扇其味,臭中裹著股青草的腥味,大拇指和食指掀起個邊,捻了捻半乾燥的糞,質地細密卻硬。

  種種性狀在腦海中過了一遭,回憶此前讀過的《太原史話》,她已有了猜測,只是未曾想到身臨其境竟是這般震撼。

  而被她箍著的嬰孩婆母史氏,先是滿臉古怪地瞅了她一眼,緊接著目光掃過眾女官,口中疑惑地禿嚕道:

  「不說是京師來的大官兒,怎在肚臍塞羊糞這般尋常的法子,都未曾見過?」

  「尋常?!」

  方吐盡回屋的盧曉妝,正頷首壓抑著喉嚨的酸水,聽著史婆子的話,不由驚叫起來。

  王清歌上前輕拍她的背,徐徐解釋道:「醫書有言,羊糞頗多效用。於小兒而言,用其能止瀉痢、腸鳴驚癇等。」

  「對對對!老娘婆就是這般說的!娘子好學問!」史婆子喜不迭地回道,見終有見識廣的娘子知曉,笑

  意還未來得及從臉上的深壑中爬出,下一瞬就驚變了臉。

  只見這名有才學的娘子,一面啟開肩頭上挎著的提梁銀絲編箱籠,一面看向押著她的這名女子。

  「清理罷。」

  那女子輕飄飄三字之辭,就讓有學識娘子迅速搗騰起箱籠來。

  箱籠很不尋常,學識娘子兩手一抬,小小的箱籠驟然升成三層,竟是摺疊式,每層還皆分成了百眼格。

  學識娘子從最頂層拿出個琉璃瓶,又在最下層翻出雙套子戴於手上,緊接著還從葫蘆袋中取出把頂上裹著木棉的細棒。

  瞧著這些稀罕玩意她愈覺驚奇,忽而,學識娘子竟朝她孫兒走去。

  「大人使不得!老娘婆說要敷上七日的!」史婆子高喚了起來,原是王清歌在莫婤的示意下,用酒精棉簽清理掉了嬰孩肚臍上的羊糞。

  「娘,出了何事?」

  「老婆子怎了?」

  「婆婆,娃怎了?」

  屋中正被問話的史家人,皆伸長脖子往史婆子處瞅,邊急急地問,邊薅開擋住視線的女官們奔了過來。

  突破眾女官、將士們的包圍圈,炕旁的場景讓他們目眥盡裂,正欲揮拳幹仗,就被領頭的女官呵斥住。

  「荒謬!」莫婤冷冷掃過眾人,厲聲怒罵道。

  一身淺緋色官袍,正氣凜然,腰間束著金玉帶上,掛有放著符牌的銀魚袋,青絲高盤成利落的半翻髻,只罩了頂象徵身份的輕金鸞鶴冠。

  眉眼如畫,面容卻莊嚴肅穆,威儀凜冽,薄唇緊抿,語氣不容置疑道:

  「羊糞雖有妙用,然使前皆需煎煮炙烤,斷無新鮮塗抹的,多會引發高熱感染,日後嬰孩肚中還會鑽滿三屍九蟲!」

  「高熱?」

  「三屍九蟲?!」

  怒氣衝天的史家人,先是被她的威嚴嚇得渾身一顫,緊接著明了話中之意後,轟然高嚷了幾聲就吶吶不敢言。

  「這不可能……不可能!」反應過來的史婆子連連嚷嚷道,軟了身子坐於地上,朝著身旁的莫婤拳打腳踢。

  莫婤一個反手,將史婆子雙手束於背後,肚兒抵在炕邊。一手捆著史婆子雙手,一手把她的頭狠狠按近嬰孩的肚臍。

  「你自己瞧!」聲兒分明夾著滔天的怒火,卻讓史婆子如臨萬里冰封的北地,寒徹骨髓。

  被震懾住的史婆子,抖抖嗖嗖定睛看著肚臍,潰爛流膿的臍孔中,有些白線在蠕動。

  「嘔——」

  驟然,她想道了茅坑裡在糞上蠕動的蛆,不住反胃,酸水股股湧上喉嚨。

  孩子他母舂娘子還躺在炕的另一頭,見狀忙爬了過來,湊近一瞧,瞬時扯掉炕旁史婆子包發的巾布,拽著她的頭髮同她撕打起來。

  「舂娘!你干甚?」

  「住手,別打了!」

  「不孝啊!不孝啊!」

  史家人上前拉架,舂娘揍得更狠了,口中怒叫道:「讓你別聽那虔婆的!都是你害了我孩子!」

  分明剛生產的女子,竟幾人都拉不開,她似有無窮的力量同傷害她孩子之人拼命。

  「鄰里皆是這般的!」史婆子鼻被揍出了血,哀嚎著往她兒子身後躲,卻還碎嘴反駁。

  舂娘淚如雨下,她不再同史婆子爭辯,擰上史大郎的耳,讓他仔細瞧瞧孩子的肚臍,泣不成聲地朝著莫婤問道:「官人……官人可有……法子……」

  看清線蟲的史大郎和史公公也跪下身哀求道:「大人,我等蠢笨,您定要救救我兒(孫)啊!」

  重重嘆了口氣後,莫婤同王清歌一道翻找著肚臍處,倒上酒精麻痹線蟲順道消毒後,再用尖嘴細鑷子將能瞧見的線蟲都挑了出來。

  但定有線蟲已通過未長合的臍孔鑽入嬰孩腹內,若等七日再取下羊糞,干硬的羊糞早已不適合線蟲生長,定是再也瞧不見它的影子,若有B超就能在嬰孩肚臍周圍照見,密密麻麻盤成線團的長蟲。

  思及此,她又從藥箱中翻出些使君子、苦楝皮蕪荑等驅蟲藥材,借了史家大鍋煎炒,用石碾研磨成粉後,兌水讓嬰孩服下。

  忙活之餘,她們還細細詢問了史婆子,得知老娘婆就是穩娘,史婆子是聽其吩咐行事,周圍的人戶有了娃皆是這般。

  「你等這般聽話,未曾揭開瞧過?」盧曉妝震驚地問道。

  「臭得慌,誰無事掀這玩意。何況蟲這般小,誰能瞧見?隔壁的王大姐、對街的席小妹,她們家中也才生了娃,亦未提起過此事有何不妥!」

  史婆子腫著臉哭訴道,

  「平日我眼前總有蚊蟲飛,就算瞧見了,無人提醒,我也是不當回事的!」

  「哦,應該是得飛蚊症了。」莫婤心中暗暗想著,又聽王清歌問道:「這般胡來,嬰孩就未無故高熱或病危的?」<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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