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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自己那張桌案的左側跪坐著,將右側空地留了出來,也不知在留給誰。頭深深下埋,只盯著手上不知什麼東西在擺弄。

  我看不見他的神情。遠遠的時候,我看得見他一身艷目的紅;走近了些,我還能看見他衣上金線繡紋,他被這身金紅襯得像嵌在鳳冠里的美玉,可又是垂喪得幾乎快要破碎了。

  我走過的地方,熱鬧漸漸沉靜,許多人在屏息凝氣等待。然而桓九仍在縮成一團低頭擺弄,周身沒有散發任何魔氣。他甚至都不曉得,我已幾乎步到了他面前。

  我能低頭看見他手中,有一朵花瓣被揉碎了的白色小野花。他的擺弄,是在不施法地試圖將花瓣拼湊回去,卻只將這朵花撥弄得越來越碎。最後碎花也被他的淚滴一點點潤濕,更不成樣了。

  這次,我又成了個騙子,因此我喚了他:「教主。」

  桓九肩膀微微聳動,過小半刻,他仿若才驟然應過來,猛地抬起頭。

  他矜貴俊逸的少年面龐,這雙透得人心發顫的眼,就是這樣一張臉,讓我十六歲時便溺進去過,終至今日,不能自拔。

  我不知該說什麼來開啟這個新的騙局,便乾脆趁他仰起頭沒能反應,徑直跪身上前捧住他的臉,隔著紅紗,閉目一吻而下。

  這樣親吻,直接所觸是紅紗比起嘴唇更粗糙些的觸感,可很快那樣的溫度便渡了過來。只是磋磨許久他仍僵著,僵得越來越滾燙。我便將他後頸拿穩些,試圖深入,紅紗阻了些微行動,我將其一同銜含送進,糾纏更深。

  耳邊左右爆發了無數驚叫吵嚷,這樣的場面這樣做,我從前總想避些,今日卻不想了。

  逐漸主動的不再是我,而是他。我因閉著眼沉浸在這有阻礙的吻里,連自己何時被親得人都軟了也不曉得,更不曉得自己是何時被換了姿勢。我聽見桓九桌案前本就擺得不多的幾樣菜摔散了一地,而後背後一涼,換上了我。

  他呼吸錯亂地抬臉分開,將紅紗一把掀起,腦袋與我一同鑽進。本時不時落幾滴的眼淚開始一串串啪嗒,落在我頸間,往後滑入大紅的衣中。

  「遠之。」他沙啞地喚。

  我輕輕「嗯」了聲,但周圍太吵,他恐聽不清。

  桓九面露凶光,憤恨地抬手出一圈魔氣,將前面起鬨的十數人及其桌菜掀了,再動個小空間法術,將我與他與桌案一起傳到後廳。耳畔立刻安靜許多,只聞彼此吐息交纏。

  然後他又立刻收起凶臉,換回淚噠噠的樣子,按著我心口:「遠之。」

  「……」我咽了咽,「嗯,我在。」

  「遠之。」他執拗地繼續喚。

  我回道:「我在。」

  「遠之。」

  「在呢。」

  「遠之……」

  就是這般幼稚,他趴在我胸口叫我名字,我一聲聲應。

  他下巴擱在我胸前,清淚不斷:「你,你不是還沒原諒我嗎,遠之,你為何又想過來。」

  有了這樣一吻,我略微找回了些過去與他虛與委蛇的感覺,手輕柔地勾著他後腦:「我想來嫁你。」

  桓九還在前幾日的神傷中:「可你還沒原諒我,為什麼會想要嫁我。」

  我說:「我不自盡,身邊就只有一個你。我不嫁你,還能做什麼。」

  桓九越發包淚花:「所以,遠之只是沒有辦法,選擇將就,要湊合過。」

  我意識到這話不好,想找補,但他已往前把我擁得更緊:「將就也好,湊合也行,至少你還在,你還願意看看我,你甚至願意親我……哪怕是為了將就著過日子、其實還在怨我,我也開心。」

  我竟不知他覺醒了這麼項技能,替我說服他自己的。

  我順著道:「雖是湊合,但能湊合嫁你,我也很開心。」

  可片刻後,桓九又起了些下巴:「……不對。遠之你不對勁。」

  「教主,怎麼不對勁了呢?」

  「你先前分明說,你一直都在欺我利用我,你根本就不喜歡我。你說暖腳不是我獨一無二的特權,殺邪修是為了自己暢快,你只想跟我做交易保護師門,師門不需要保護了,你就可以馬上把我丟了。」他把我說的惡言一句句倒回來細數,「你還說和我在一起……很噁心。」

  彼時為了逼他殺我,我撿著哪個傷人就吐哪個,而今可好,我為了哄他,還得自己一句句把話咽回去。

  我稍撐坐起身,往前面挪些位置:「沒有,我在說謊,我不過是為了氣你。你看我因你生這麼大氣,還是在給你批摺子。過去我是順從地給你批摺子,這兩天我是惱羞成怒地給你批摺子,甚至想教你學。」

  桓九有些恍過來,眉心松和:「仿佛……的確如此。」而後他的手十分自然而然地探向我腰後,略再往前撈一撈,更加坐穩。

  這坐姿,極不對勁。我挪挪,他撈撈,我就成了岔坐。過去桓九心情好時,也多有如此小動作。看來目下已哄成了些。

  他繼續手上撈著我調挪位置,臉上一抽一噎地道:「遠之,以後我保證都不凶你了,什麼都聽你的,你讓我做什麼我便做什麼。我,我脾氣爛,以後我自己感覺到自己凶了我就努力忍住,若我實在忍不住,你就打我砍我。」

  我嗯嗯答應。

  他手上越來越往不太是地方的地方摸:「以後你想管教派就管,不想管就教我管,我認真學,絕不累著你。還有,我現在曉得了你想修煉,靈根我補償不了了,那以後我就給你找仙器、找魔器回來,你師父留給你的有一百零八個,我會給你把這個數量翻三倍翻四倍……」

  他不提師父還好,他一提,我便又想起那無論如何都爬不過去的、摸不到的老松下的衣冠冢,破敗骯髒的三清殿,逃脫不了的桎梏。

  後面他說什麼,我未在聽了。我有些想推開他。

  但現在我不能推開他。他難得恢復了心情,他之後要晉升,對付瘋症。我還指望著他,他不能在此事上有什麼三長兩短。

  不過,他竟在與我說,以後這般,以後那般。

  想到他這些以後全是空想,他愛上了一個欺騙他的凡人,半月之後他便會為之發瘋、後悔,並終生不可自拔;可他又他必須在無盡痛苦的思念中振作起來,一直一直拖著破碎的心前行,無比可憐——

  我又覺得,此時柔順待他,半點都不難受了。

  他想把我悄悄騰挪到他懷裡,我乾脆身子往前一坐,直接挪進他懷。且這一番按來坐去、親來親去,婚服鳳冠均已鬆散,我看見他目光定在我斜吊著幾縷流蘇的肩頸,就趁此情此景,跟他說最溫柔的軟語:「好,我們會有無數以後。興許湊合著湊合著,我會慢慢看你順眼,原諒你,再重新喜歡你。」

  我撲在他熾熱的懷抱,他雙手在我背後收攏。

  「教主,我們來日方長。」

  第61章 病疑

  桓九本就不想接待賓客,我一出現,他更不想了,拽著我就往魔宮回。這麼牽一路回去,所過之處驚叫更甚。我甚至聽到符有期的聲音夾雜在裡面:「和和和好了?和好了馬上就這麼急嗎?!」

  桓九略頓腳步,朝那方向一惡狠狠眼刀過去。符有期立刻合扇掩嘴。

  桓九再轉回來看我,眼睛巴眨:「遠之,你別誤會,本君不動你的。」

  我回笑:「我知道。」

  他起初還只是快步走,逐漸急了些,用上靈力瞬閃,有一剎扯痛了我胳膊。這場景和許多時日前他發病要拽著我去水培很像。

  略不同的是,我因胳膊疼吭了一小聲,他頃刻便注意到,慢下腳步,牽著我手:「遠之,我,我們慢慢走回去。」

  我依然回笑:「嗯,慢慢走。」

  回到魔宮,桓九將我好生按坐在床畔。方才他還敢趁著說話抱摟,現下又侷促起來,站在我面前,手抬在胸前抖著,不曉得該碰我哪。

  我溫聲提醒:「教主,你該揭蓋頭。」

  他恍然,飛快地揭下紅紗,並立即開始拆我頭上發冠:「遠之說得對。這婚冠你不喜歡,是要趕緊拆下來……」婚冠在我頭上早已鬆散許多,他兩三下取下,就用旁邊紅紗團了,投送至角落裡,「好了,以後不戴它了,遠之今日原也可不用戴它的。」

  他這模樣,是仍在患得患失,通達不足。

  現在,我要讓他放下最後的芥蒂,便道:「請教主同意我一個要求。」

  「什麼要求?遠之你只管說來。」

  我抬目道:「明日你帶我進入次峰魔窟,一同閉關。」

  桓九眼瞳一縮:「不行!」

  我道:「你此次閉關晉升會撞上發病期,為免意外,我不能不跟著。」

  桓九道:「絕不會撞上!本君就是單純地閉關,定然順利得很。若是你跟我一同進魔窟,我怕我……」

  我嘆了口氣:「你看,你自己都說出來了。」

  桓九噎住,低頭默不作聲,五指收緊攥拳。

  我繼續道:「我有記你發病的規律。之前發病,都是我替你安撫下來。因此你這次晉升撞上發病期,我必須在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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