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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料到這話一出,桓九緩緩瞬目,立刻又是淚珠子沿面而下:「遠之……你分明沒原諒我,還在怨我,無須對我這麼好。我覺得……我現在不配。」

  我努力把好這安撫他的度:「是,你目下的確不配,但你我之間的小事,不能累及大事。我不想你晉升出現什麼三長兩短,僅此而已。若屆時你又想對我做什麼,我自會反抗。」

  桓九閉目一陣思量,忽然解下腰間靈陰刀,雙手捧著,遞到我面前。

  他一字字認真說:「遠之,你拿著。若我控制不住自己冒犯你,你就用它砍我。」

  我一時未接,桓九往前徑直放在我手中:「本君元嬰以後為穩固基底,沒有立時繼續攀修為,而是花費數十年專心提升本命法寶品階。它是我本命法寶,對我的傷害能在事後以極快速度療愈。所以遠之只管放心拿它砍我,不必顧忌什麼。」

  我答應:「好。但,數十年的這個『數』,是多久?」

  桓九麵皮隱約抽了一下:「這不重要,你只管拿著。」

  一提到這事,他即刻便不笨了,說清楚又怎麼。

  之後我與桓九坐在床頭,絮絮叨叨地說閒話,直到晚間。我與他有一句沒一句聊著,他心情漸漸通暢,感覺有了與我來日方長的希望,未再落過眼淚。

  亥時,桓九催著我寬衣睡覺時,忽有黑色的魔修傳訊符飄立在他身前。桓九一碰,訊息魔氣鑽入他指尖,而後他面有驚色,又將傳訊符撥到我面前:「遠之,你也看看。」

  我抬手指觸之,即刻便明白了。

  這是桓九上次聽我剖析他瘋病疑點後,派了魔侍去人間京城,探聽所謂柳家柳邵。今日魔侍回復進展:三月以前,人間京城確有逆王造反,皇帝平息反叛後捉拿逆賊牽涉人等,侍郎柳家滿門抄斬,柳家最小的公子正叫柳邵。原本他已被家人安排逃出生天,可七日前仍被捉拿,今已處斬,年僅九歲。

  人間皇權更迭,累及無辜,令人遺憾,可修真界不好插手。不過在桓九這邊,我可立刻確認一件事實:「教主瘋病所現,果然是世間正在發生、正存在的活物。」

  桓九捏下巴道:「這也太怪了。瘋病竟然能投現出最近的人或事。」

  我道:「還有,教主你可有發覺,最近你發病,只有做桃子的那一回動靜最大;之後兩次都只是擬態,殺意不重,且也沒再影響到修為增長。」

  桓九垂下頭:「是因為……有遠之替我紓解。」

  我雖如今不想回憶那些事,可這亦成了正事,也不得不回憶:「並非如此。在我紓解之前,你也沒有很重的殺意。應是教主這段時日自己身上的改變,緩解了瘋症發作效果,推動修為增長。」

  桓九苦惱地蹲了片刻,甩甩腦袋:「搞不清楚,不想了。」他又撲來按住我肩膀,將我按倒在枕邊,後面的動作卻是將雲被使勁往我身上壘,「遠之也不准想,你要睡好覺。你以後都要好好睡覺。」

  我點了點頭:「我明白,凡人不睡好易變老么。」

  桓九匆忙搖手:「本君不在乎這些,不對,本君會給你駐顏丹!也不對……」

  我自知失言,攔道:「行了教主,我休息了。」

  今晚我仍然側躺向里,不對著他。

  說是要最後哄他一回,我還是沒耐住口出怨懟。

  他開始關心我手有無被拽疼、覺有無睡好,他不再對我說任何肆無忌憚的重話,他還擔心犯病傷我,將靈陰刀交到我手裡。

  他原是能揀起這樣真正對人好的意識的。

  過去許多時日,他不曾這般對我好過。倘若他那時能令我足夠放心地敞露心扉,也許不會走到今日局面。

  而今試圖修補,終是晚了。

  次日,我很早便起身收拾被褥、換洗衣物等凡人的必需品。

  我才收拾了兩件,桓九在旁邊瞧得直皺眉頭,把我攔住,再叫魔侍進來吩咐:「一個時辰內,將本君次峰住處照魔宮進行布置,尤其是床要軟。但凡到時本君道侶、你們的教主夫人哪裡住得不舒坦,本君,」把我背著的靈陰刀拔了,唰啦插地,寒光刺眼,「拿你們是問。」

  魔侍們整個害怕,趕緊飛散去了。

  我有些頭疼:「都是教主的人,不可再這般御下。」

  桓九將靈陰刀無比小心地插回我背後刀鞘:「遠之以後教我,我肯學的。」

  是要教他,只是沒有手把手教的可能了。我便多收了些筆墨紙硯,準備好他閉關入定,我在旁側將想留給他的內容記於紙上。

  一個時辰後,我同桓九來到次峰魔窟洞口,符有期同許多魔侍正在此處候著,他對我擠眉弄眼,似有話講。

  桓九看見了,道:「遠之,本君知道你與符有期有許多悄悄話,本君先進去。你放心,本君絕不偷聽,你們儘管說那些不能讓本君聽到的話吧。」

  我頷首。桓九依戀地凝了我一眼,又凌厲地掃了他親表弟一刀,再依戀了我一眼,才先行入洞了。

  直至他腳步消失,符有期才敢哆嗦著湊近前,開口:「沈兄,你和我表哥又和好了?我可勸過你們分,這會不會弄得我兩頭不是人。」

  我道:「我想護好他最後一程、避免兩派盟約出亂子,再走。」

  符有期一怔,喟嘆:「唉,還是受不了他吧。昨日他大白天的就當那麼多人面抓著你回魔宮,今日又這麼早起,實在……你還好麼沈兄?」

  我面無表情:「多謝符兄關懷,我很好,不打緊。等教主閉關有成,我便提前出來,到時候再找符兄借些靈力,前往人間遠些的地方。」

  符有期便交了一傳訊符給我,道:「行,到時你用這傳訊符,可直接喊到我。我還是那句話,你只管放心走,去過你該過的生活,聖教這有我和我爹呢。」

  第62章 五世

  桓九的次峰魔窟,今日熠熠生輝,華美無比,尤其是四面垂綃的紅木床,真是好大一張。連地上都鋪了厚毯,不見半點灰塵。

  遠處沒鋪毯子的小片空地有個草編蒲團,那大約便是他稍後入定的地方。而他人此刻卻絲毫不去管那頭,而是在這頭,把一床又一床軟羽被毯從儲物戒中導出來,疊好堆在紅木大床上。

  我走過來,他即刻給我腰間天問石按了些靈力進去,道:「那些魔侍備得不好,遠之,你若還冷,就用靈力取暖;你若生病,即刻把我叫醒,還有……」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囑咐了不知多少條。

  最後尤其強調:「洞口的封印你用本君靈力可直接打開。若我發病有失控之勢,你直接走,莫要管我。」

  我坐在這軟得快塌下去的大床床沿,木然點頭:「嗯,好。」

  桓九道:「說來你剛到聖教,就是被我帶來了此處。那時……」他似想抒發回憶,卻一下便抒不動了。

  我道:「彼時初識,是我主動進獻,無須自責。我也沒因那些事怪過你。」就是很難分辨,之後種種,有無那些小小失望不斷堆積的緣故。

  桓九黯然,手指絞著自己衣角:「本君今後斷不會那般。我,我希望我改正了以前的壞毛病,遠之能逐漸原諒我。至少,在今生這百年時光內,原諒我。」

  我想了想,道:「難說。」

  他默一陣,又道:「那本君換個至少。至少今生結束時,你要告訴我,你是否有原諒我。」

  我道:「可。」

  我覺著他該去入定修煉,我們沒有話講了。然桓九仍在面前杵著,目光低垂。

  他不說我便等,將靈陰刀從背後取下,拿在手中摸著。

  這刀究竟是用多少年修為煉的?他沒有我師父年紀大,卻比我師父修行快。

  若我也如他一般有正常的靈根,是否早已繼承師父衣缽?是否也能二十歲結嬰?是否也可一劍霜寒天下,去各路仙門收保護費玩?

  奈何我此生終究沒有。而今登堂鍊氣,都要飛蛾撲火。

  我將刀正面反面摸遍,良久,桓九才再度開口:「遠之,如今我回想起來,過去我待你總是、總是太過肆意妄為,你想修道,我卻整日喊你……其實無論你想不想修道,我那樣對你,都很差。可遠之你卻溫溫柔柔的,對我好得像做夢一樣,好到我以前從沒想過,你會對我發火,會像前段時間那樣凶我。」

  我繼續摸刀轉移視線,不想抬目看他:「是個人都有底線,我先前並未跟教主講過我的底線。」

  桓九聲音艱難:「遠之為何不跟我講?我若早知道……」

  「我並非未想跟你講過。」我有些煩,「出樂扶蘇識海時,你逼問我神識上爛瘡的緣由,我剛要開口,便被你一句『凡人』噎回去了。何況最後你已知曉,卻還是沒放過我。」

  桓九的聲音微有沙啞:「遠之……」

  我閉目:「教主本心純良,曉得後悔並補償,已很好了。快些去入定修煉罷,我昨晚睡得不夠,要補覺。」

  他沒再出言,腳步遠退。這個過程我照舊在那無聊地摸著刀,直至前方不少靈力波動盪出、再逐漸復歸平靜,方才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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