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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他此次閉關是晉升合體中期,十分重要,又似乎在閉關到後面時必要撞上發病,若沒人在旁側為他穩住心性……

  我一時思慮不出結果,抽了口氣,道:「明日典儀,殿主還在魔教吧?勞煩您容我考慮一日,再答覆。」

  晚間,桓九忙完,依然雷打不動地回魔宮來同我一起休息。哪怕前幾晚他都是縮在角落裡蜷著、把這大床的大部分留給我,估摸躺得並不舒坦,他依然要來。

  照舊,他在紅帳外忙他的,我在帳內躺我的,養我的凡神,睡我的凡覺。近日我睡得比過往數月都好,要珍惜這等機會,多睡一睡。

  明日典儀,今晚他在外面忙的事,略有特別。

  他在被三個魔侍圍著試穿各種衣服,挑選一至為霸氣且合適的風格作為登位大典的禮服。魔侍所備,多為滾金的黑衣玄袍,我記得這是魔尊桓幽的風格。我看他們為桓九換了數件,卻總有些怪異,沒有一件適合。

  換到最後,桓九也煩了:「本君不穿這些,本君就是本君,做什麼跟我哥穿一樣。本君要穿紅色。」他抬手指著桌案上某件,「就那個。」

  魔侍顫著聲道:「少主,那件是婚服,是登位大典結束後才……」

  桓九道:「本君就要穿那件,給我換。本君明日一整日都穿它,二長老來說都沒用。」

  他這不是說給魔侍聽,這是在說給我聽。

  他那邊窸窸窣窣地換婚服,我別過頭向里,看牆。

  須臾之後,我聽見幾個魔侍腳步漸遠,關上了魔宮房門。而另一腳步向我靠近。他掀開一縫紅帳,燈光映出的影子極小心地落座下來,半分都沒碰著我。

  我覺到身上雲被的被角被他扯了扯:「遠之,你看看我。」

  我道:「少主本就整日穿紅衣,沒什麼可看的。」

  桓九的聲音微微滯澀:「這不一樣。且遠之明日是……不跟本君出席結侶典儀的,我現在不給遠之看,明日你又見不著,就再也看不到了。」

  我將被卷了些,將他扯的一角拔開。

  桓九並不放過我,他又探入被中來尋找。這次他找的是我擱在胸前的手。而後我覺到掌心微涼,他把一樣東西放在了我手心裡。

  摸起來,形狀很熟悉,似乎是個寶石戒指。戴上之後,無限靈蘊與此身相連,仙器一百零八門一門也沒少,甚至和上次他還我戒指時一樣,裡面多塞了各種奇形怪狀的魔修靈寶。

  若我不修魔,這些靈寶用處不大。

  但若我修魔,對鍊氣期、築基期乃至金丹初期而言,這都是絕好的東西。

  桓九在我身後說:「這個,本君還你,你不要再尋死了。本君也不知怎樣補償你你才能原諒我,就……先從這個起,我們慢慢來,重新開始。還有一百年呢,遠之以前,哪怕騙我時也肯對我那樣好,以後我主動先對遠之好,遠之也會慢慢地變回去,重新對我好的。」

  他現下心境過於脆弱,晉升合體中期和發瘋犯病,容易遭重。至少在他此劫過前,我不能再太刺激他。

  何況,我已找回了一絲希望。

  我回答:「好,我不尋死。」

  桓九聲音立刻升了個調:「真的?遠之這是願意同我待一起,原諒我了?」

  我再往裡挪些,拱遠:「沒有。要看你之後表現。」

  桓九聲音又升一調:「遠之願意看我表現?行,我想辦法表現給遠之看。你想要什麼你告訴我,我什麼都給你找來!……只要你能慢慢原諒我。」

  說到最後,他嗓音變得喑啞:「你昨天那樣凶,前天也那麼凶,大前天最凶。以前你對我從沒那麼凶過,我以為……你再也不要我了。」

  桓九又在背後扯了下我被角,他仍想讓我轉頭看他。

  我說:「少主,我困了。」

  他慌忙把被角在我身後掖緊:「那遠之好睡,明日典儀你不想出門,就不出門。若見著什麼有趣賀禮、他方美食,我都帶回來給你。」

  我便一直這麼背身躺著。許久後他也滅了燈上床,照舊和前兩日一樣,蜷在另一個角落,半點都沒碰著我。

  之後,我一夜沒能合眼。

  我就在這一夜裡,想出了一個不傷害兩派盟約、不影響大事的,解脫我、解脫他辦法。卻也正因想出了這辦法,我無論如何都睡不著。

  我合不了眼,身後的桓九也常有翻身動靜。他從不需要跟我一起入睡,他不過是想晚上躺在我身邊。我睡不著,以他修為,一眼便能發覺。

  我感覺得到,他的手曾有兩度輕輕觸上我肩膀,仿佛欲言,卻也兩度轉眼便縮回去了。

  第二日,大典開啟的時間很早。

  桓九未讓任何魔侍進來侍候他穿衣,到了時間,他徑直下床。約莫他是和衣躺了一晚,指望我有那麼一刻能回過身去瞧他一眼。直至此刻他還希冀著,將紅帳勾開一側,讓外面的光映進來,讓我看見他落在牆上的、衣著寬大的影子。

  這樣片刻之後,他說:「我……我走了,遠之要安養心神,放鬆休息。」

  我沒有應他。

  我要等他離開,去忙於各種禮儀、會面,無暇把任何心神分到我這邊的時候,分識聯繫樂扶蘇。這個計劃必須瞞他,一絲一毫差錯都不可有。

  我繼續在床上又躺一個時辰,外面傳來禮炮聲,二長老宣讀頌詞聲。

  是時候了,我從分識接通了樂扶蘇的心念:「殿主。」

  那頭樂扶蘇道:「沈師侄,你考慮好了?」

  我道:「勞煩殿主半月之後,在璇璣殿備好仙魔同修引氣入體需要用的陣法。半月之後,我自去璇璣殿。」

  樂扶蘇有些奇怪:「你可出得了魔教?桓少主肯放你?」

  我道:「他要閉關修煉,我擔心出問題,須再管一管。我知道少主瘋病發作的規律,等他發作時無暇顧及,我便離開魔教。」頓了頓我又道,「殿主為我做的已夠多,此事若殿主卷進來,恐影響兩派盟約。所以,讓我自行了結此間牽掛吧。」

  樂扶蘇答應了。

  我下了床,披上那件湖色道袍,簡單束好髮髻,準備出門。要從今日起安撫桓九心神,助他度過此劫。我心頭勻著怎樣安撫才能自然而不做作、畢竟才跟他要死要活鬧了好幾日,踏出兩步,看著自己這一身,停住。

  他昨日想給我看他穿婚服,我卻不曾回頭。

  若不知如何從言語上起始安撫,也許從衣著服飾上,更能動人。

  魔宮的梳妝檯在角落的角落裡,我轉過兩彎才看見。我從不梳妝,檯面上便只放著兩樣東西,一件整整齊齊疊著的大紅婚服,一件布滿珠翠、幾十條流蘇長得幾乎垂地的鳳冠。

  鳳冠有一種胡亂的別致在裡頭,正面是鳳頭與鳳羽,左邊是金花,右邊又是祥雲和亭台,可無論哪邊,都執拗地上下交錯嵌著赤藍兩色的靈石,仿佛要將這兩色從頭纏結到尾。

  這是我第一次細看這鳳冠,即便上回都戴頭上了,我也沒這樣仔細瞧過。

  另外,婚服似也有許多層,霞帔另疊。看起來我一人鼓搗穿戴,兩個時辰都弄不好。何況為搭配這婚服,還要上妝。

  我便喚了幾名魔侍進來,伺候我穿衣。

  魔侍整日在殿外聽著,早已知曉我和桓九鬧成什麼樣。我這樣要求,他們個個大驚,不知所措;而後我再強調馬上給我穿衣加上妝,我要去婚宴,他們個個熱淚盈眶,捂臉大笑者有之,熱情撲殺過來者有之,一邊給我穿衣還一邊呢喃聖教有救了,聖教終於有救了。

  不到半個時辰,鏡中的自己已換了模樣。

  這次鳳冠不是隨便戴戴,是將一半發綰了進去,穩穩地戴在頭上。鳳頭所銜的一赤一藍兩粒垂珠剛巧落在眉心處,無數流蘇沿發而落,如烏色中的星河。鏡中的我描了女子般的蛾眉,眼尾暈了淺淺的紅,朱唇若丹,這是我頭一回如此打扮,看來足以入眼。

  最後覆在頭上的是一方頗為寬大的紅紗蓋頭,這蓋頭一落,我目光所見之景,便儘是從來不用的紅色了。

  魔侍在周圍花式誇讚,多俊,多美,和他們新教主多麼般配。

  這身衣,這金冠,這妝,這紅紗,我看著這個陌生的自己,稍後我便要這樣去出現在結侶的婚宴上,讓他看見,讓他驚喜,讓他以為我真的原諒了他,讓他以為我們還有以後,於是放心晉升閉關和應對下一次瘋症。

  我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大騙子。

  第60章 假喜

  我與桓九的結侶婚宴,宴請的人之多,魔教的主宴廳根本塞不下。我一路所見,有的拜會修士安排在了副廳,有的較為豪邁的乾脆露天。

  在我路過前,我依稀聽見他們在討論,為何沒有任何典儀,便直接開宴了。難道是兩派盟約,出了問題?

  我路過之後,周圍這樣的討論便沒有了,只剩下驚叫。

  我來到了桓九所在的正宴廳。

  左右上下許多人,許多宴桌,許多熱鬧,許多翻飛紅綢滿目喜色,和這條路盡頭那方桌案後孤零零坐著的少年相比,都在眨眼間無比之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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