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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殺完了妻子,去殺三鞭道人,但三鞭道人早已潛逃無蹤,去殺諸葛先生,卻還是打不過對方。自那之後,他痛快地投靠了蔡京陣營,十年如一日,為他們提供幕後支持,將諸葛先生視為平生大敵,務要殺之而後快。

  甜山老林寺一戰,是他孤注一擲,單獨主持大局的行動,結局卻是六名徒兒死了五個,自身失去一條胳臂。他只好回京休養,沒過多久,再被蔡京輕描淡寫幾句話,挑起無明怒火,認為甜山之戰未能成功,都是蘇夜的錯,遂答應到別墅埋伏她,取她的人頭。

  此戰的後果如何,他不用說,蘇夜也心知肚明。

  兩戰連續失利,即便諸葛先生按兵不動,他也維持不住過去的威風殺氣,落魄至用美酒佳人麻痹自己的境地。但上天仍嫌不夠,非要把他推向懸崖邊緣。

  他找到了三鞭道人,問他過去究竟是怎麼回事。三鞭道人為了保命,毫不猶豫地出賣蔡京,說出那樁如糙灰蛇線,伏線千里的巨大陰謀。

  他們把錯亂的《山字經》交給他,是為了廢掉他的驚人武功,騙他練到走火入魔而死。倘若他運氣好,沒有死,反而練出古怪的神功,那也是諸葛先生等人的麻煩,與蔡黨中人全然無涉。

  說到底,他是個用來對付神侯府的棋子。蔡京用他,也防著他,必要時可以拋棄他。他們師兄弟之間,確實存在不少矛盾。但是,如果沒有蔡京推波助瀾,矛盾不至於發展到這麼深重,小鏡也多半不會死。

  元十三限聽完當事人的敘述,登時心灰意冷,萬念俱灰。無論什麼好東西,都瞬間失去了曾有的吸引力。他沒殺三鞭道人,也不想去報復蔡京,恍恍惚惚地回到元神府,過著隨波逐流的生活。

  他不去惹人,別人卻要來惹他。繼三鞭道人之後,又有一件大事發生——由蔡京、米公公、方應看、朱月明等人共同安排,對他的這場下毒圍殺。

  蘇夜聽到這裡,呼吸忽地一滯。元十三限猛然抬眼,冷笑道:“怎麼了?”

  蘇夜一笑,緩緩道:“諸葛小花述說往事時,情節相差不多。但你的一些選擇和做法,他根本不清楚。他的理念,你也誤會頗多。這些差異在我預料之中。但我沒有料到,你竟然放過了三鞭道人,你竟然不肯殺他。”

  第三百七十五章

  元十三限嘿聲道:“我豈止不想報仇,我是什麼都不想做了。蔡京多次尋找藉口, 不斷削弱我的勢力, 換上他信任的人, 難道我不知道嗎?但我始終無心理會。直到今天,皇上突然下旨, 加封我為大將軍,我也沒有高興的感覺。”

  蘇夜笑道:“你弄錯了我的意思。”

  元十三限道:“哦?”

  蘇夜道:“我相信這些年來,三鞭道人積習不改, 仍與蔡京保持著緊密聯繫。你放過他, 等同於刻意泄露口風。他肯定得去警告蔡京, 說你已經知道了。你知道了過去的種種陰謀,是誰把你害得頭腦不清, 像偏執的瘋子一樣, 善惡不辨, 好歹不分, 一心與自在門的兄弟作對。”

  “你失去一條手臂,武功仍非常人可比。蔡黨之中, 再找不出第二個你這樣的高手, ”她邊說邊搖頭, 仿佛很可惜他的遭遇, “所以, 他表面八風不動,心裡則極其警惕,盤算如何搶先殺你, 防止你忽然想不開,半夜潛入太師府。”

  元十三限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閉得緊緊的,比蚌殼還要結實。他不反駁,只沉默地聽著。

  蘇夜說得愈發慢而清晰,“對他來說,你的知情猶如晴天霹靂,嚇也嚇死他了。只要他還有一線理智,就要鄭重採取措施……不論是什麼措施。他哪能想到,在如此關鍵的時刻,你竟然心灰意冷了呢?”

  她說“心灰意冷”四個字,每個字之間的停頓都很長,流露出不言而喻的譏嘲。然後,她從容地總結道:“他本就疑心大起,懷疑你對諸葛小花的刻骨仇恨,將會轉移到他身上。偏偏在這個關口,又發生了對你極為不利的事情。也就是說,從你放走三鞭道人的一刻起,下毒、暗算、圍攻之類的套路總會發生,區別僅在早晚。”

  元十三限猛然咳嗽起來,用力吸進一口冰冷的空氣。寒氣侵入他胸廓,反而讓他好受了點兒。他想張嘴說話,蘇夜卻搶先一步,“但我發現,你飲下毒酒後,神情竟有悲憤愴然之意。原來你一直沒有預料得到,原來你一直活得一塌糊塗。啊呀,在此之前,我竟以為我師妹是江湖上最傻的人。”

  元十三限無言半晌,冷笑道:“隨你怎樣想吧。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何況是你!”

  蘇夜冷然道:“我並未看不起你。我只是在想,你是自暴自棄,不是一意孤行自尋死路,為啥眼見大難臨頭,仍然渾渾噩噩。再怎麼樣,你也可以儘快遠走高飛吧。”

  其實別說她,就連元十三限自己,凝神想想往事,也找不出正確的答案。

  他的人生歷程中,好像出現過無數次意外,又好像從一開始就由天意主宰。當他憤而出走,被小鏡砍了一刀時,似乎已經命中注定,會越走越糟糕,最後終結於黃河堤岸上。

  一定要說的話,他放走了三鞭道人,之後再未多想,更未留意自己危在旦夕。也許,他對武功仍有信心,覺得別人不想冒險殺他。也許,他以前救過蔡京,因而幻想他不致這樣無情。

  多年前,“淒涼王”長孫飛虹曾決意刺殺蔡京,眼見成功在即,卻被正在京城的他出手阻住。這場刺殺失敗了,但長孫飛虹臨走時,在他額上擊了一掌,留下久久不愈的傷勢。

  托這次受傷的福,他原本紛亂的心志一發不可收拾,幾乎變成了一團漿糊。更糟的是,他身上出現了類似癲癇、癔症的症狀,偶爾會不由自主地發狂。別人尊稱他為梟雄、豪傑,私下裡則叫他狂人、瘋子,既尊敬懼怕他,又偷偷瞧不起他。

  這樣一來,他清醒時間短,偏執時間長,在牛角尖里不斷往下鑽,無法自行掙脫,哪裡能夠認真思考什麼“後果”。因此,蘇夜咄咄逼人,他卻無言以對,只能報之以冷笑。

  蘇夜不知內情,見他臉色陰晴不定,也不想繼續逼迫。她嘆了口氣,蹙眉道:“你聽完了真相,究竟在想什麼?”

  元十三限緩緩道:“起初,我的確想殺他,可總也提不起力氣。小鏡……已經死了,諸葛地位永遠凌駕於我之上。我曾經用傷心箭訣殺織女,所以,許笑一同樣不可能原諒我。我殺他,又有何用?殺了他也不能令時光倒轉,令小鏡復活,終究是無用功。而且我不想和蔡京作對,那是一項無比艱難的任務,而我……我已是個半殘廢的孤家寡人。”

  他慘然一笑,“這樣就挺好的,我覺得舒服自在,不用再想那些煩惱了。”

  他口稱舒服自在,語氣居然十分誠懇,顯然說出了心底的真實想法。換句話說,他一生與同門為敵,敵著敵著,突然發現幕後黑手,竟一瞬間百鍊鋼化繞指柔,從鬥雞變成鴕鳥,把過往的暴烈脾氣拋至九霄雲外,轉身尋求自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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