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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料蕭峰卻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我們認識了十幾年。」他答非所問地道。「我這個人,從來不擅長想事情。可是今年春天,在遼國。被關起來那段時間,我想了很多事情——那時候除了回想從前,也沒有什麼別的事可做。」

  「……我想了很多從前的人和事。我這一輩子,遇到過不少人。肝膽相照的,有。情深義重的,也有。不管是作丐幫幫主的時候,落魄的時候,還是南院大王的時候。人人對我俱有所求。」

  「……可是我想破頭腦,也想不起來這些年你都跟我要求過些什麼。想來想去,這麼多年,你只開口要我答應過你兩樁事。……第一樁,」他出其不意地搖頭一笑,提起酒囊「咕嘟嘟」灌了一大口,舉袖一抹嘴,好整以暇地道:「……是要我少喝酒。」

  慕容復不提防他這時候突然扯這種不相干的話,微微一怔。

  蕭峰似渾然不覺,自顧自接下去道:「……第二樁。你還記得麼?……你要我有朝一日,恩斷義絕,務必不要顧及往日的情義。這兩件事情,當時我都一口答應了。」

  他將酒囊往案上一擱,緩步繞至案後,於慕容復身前那把圈椅內坐下,交叉雙手,兩肘撐於膝頭,怔怔地瞧了他半晌。

  他們靠得很近,幾乎是膝蓋抵著膝蓋。慕容復的衣角飄拂在蕭峰腳面上。

  蕭峰一動不動地瞧了他良久,慢慢抬起一隻手,輕輕托住慕容復下頜,溫和地、小心翼翼地推著,令他抬起頭來與自己對視。蕭峰眼睛裡的神情熾熱如火焰,肅穆如鋼鐵,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一種神氣。

  慕容復臉上沒有半點血色,整個人微微顫抖。

  「……可是這兩件事,我一樣都辦不到。」他聽見蕭峰的聲音,啞聲道。

  慕容復渾身一震。

  他說不出話來。耳中心跳如同擂鼓。

  蕭峰低低嘆息,鬆開慕容復下頜,以手背去輕輕撫摸他臉頰,溫柔地、珍重地,好像觸摸一件易碎的寶物。他的手火燙而乾燥,指腹滿布層層疊疊的老繭,是殺過人、握過刀的手。

  「你若要領軍抗遼,我自然不能放你一個人去。」他一字一句地道。斬釘截鐵,義無反顧。「……你若要復國,我別無選擇。也不能放任你一個人去。我不是誰的手中刀。我只願做你的刀鞘。」

  慕容復的心臟似被一隻手握住。他喘不過氣來。

  「你……會後悔的。」他終於掙扎著吐出這幾個字。

  蕭峰不語,只默默搖頭。

  他的吐息熾熱,呼出的氣息里有輕微的酒意。他的手穩定而溫柔,是一頭雄獅、一名鐵匠的溫柔,沿著慕容復挺直鼻樑、俊秀眉宇,鄭重地、小心翼翼,一寸寸撫摸過去,似想記住他臉容每一根線條的走向輪廓。他以拇指輕撫慕容復眉心那道深深的、憂慮的紋路,就好像想用自己手掌的溫度將它熨平整。

  「為什麼老是這樣皺著眉頭?」他輕輕地道。「……十幾年了。我不曾見過你眉頭舒展的模樣。」

  慕容復不答,胸膛起伏,沉默地回望他。

  蕭峰似輕微地猶豫了一瞬間。他的拇指觸上他的唇瓣,輕輕撫摸。這是一句無聲的、不曾出口的徵詢。

  慕容復閉上眼睛。這是默許。

  他俯身,去吻他。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小天使們給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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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蕭峰睜開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屋頂和床鋪。清晨的鳥聲在有一搭沒一搭地低低鳴叫。竹簾低垂,映入滿眼夏日清晨的綠意。

  他微微一怔,隨即想起昨夜那一場激烈情/事,柔情蜜意頓時湧上心頭。

  他不由自主地微笑起來,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想觸摸枕邊人,不意手臂伸出,卻探了個空。他一驚。翻身瞧時,床榻內側空無一人。

  一個聲音喚他:「蕭兄。」

  慕容復雙臂交抱於前胸,半坐半倚於榻邊几上,沉默地望著他。

  他臉色清爽,長發梳至頂心整整齊齊挽成髮髻,一看便是起身已久的模樣,不知已這麼站了多久。

  「……你起來了。怎麼不叫我一聲?」蕭峰笑道,以手臂撐起半個身子。

  這時候他才注意到,慕容復身上穿的不是家常夏裝,而是一襲紫紬軍袍,剪裁合度,服服帖帖,緊貼著他頎長身材,猿背蜂腰。他未披甲冑。但是頭髮分明已經梳理成了方便馬背衝殺、戰場馳騁的式樣。

  「你……」他微覺詫異。但隨即覺得腦海中一陣暈眩,四肢百脈忽然沒有力氣,眼前微微一黑。心想:「我實在歡喜得過了分。」

  慕容復這時動了。他站起身來,緩步走至榻邊,側身於榻緣坐下,仍是靜靜地瞧著他。

  「幹甚麼這樣地瞧著我?」蕭峰柔聲問。

  他被慕容復瞧得隱隱有些不安,下意識地抬手想去握他手,不料一抬之下,猛然驚覺,手臂至指尖一路,軟塌塌地竟無半分力氣。

  蕭峰吃了一驚,條件反射便想翻身坐起,不料說時遲,那時快,慕容復抬手按住他肩膀,輕輕一使力,已經又將他壓回枕上。

  蕭峰暗暗心驚,忖道:「不好!」一提氣時,內息也已提不上來。這一驚非同小可,他頭腦飛速轉動,正百思不得其解,忽聞慕容復緩緩地道:「悲酥清風,無色無臭。我不過略加添補,使之少了一種刺目流淚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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